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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拾過往

    

重拾過往



    「先隨我出谷吧。」莫洹歛了歛神,領她往山徑邁步。「希騖連起桑易圍了繁花谷。我手下三將與令山,和莫魁殺了一場,餘兵不多,委實有些棘手。」

    他望了望如今星寧夕那冷冽不少的神色,笑道:「我這要殺出谷,妳練了本經,該不會第一個拿我開刀?」她若要向那桑易靠攏,也是情理之中。

    星寧夕望了他一眼,只淡淡道:「花門本經,究柢還是療癒一系。」

    仗著能威脅傾天劍,又未有人真練成的威名,人總道本經是強大的武經。然她如今覺得,本經毀天滅地毀己的心法,獨獨為了相敵傾天劍,走一回愛恨生死後,新生的內息溫潤乾淨,所成,仍在療傷與歛魔。「正經要應敵,天門功夫還是實在。」她見莫洹那藏不住的笑意,忍不住瞪了一眼。

    「是是。」莫洹見她的確無心與他反目,得寸進尺笑道:「我和希騖桑易之間,彼此陣式相熟,若能出奇不意自是上策,妳該能出個陣,助我們殺出繁花谷?」

    星寧夕實瞧不過他那自得的笑臉。偏偏比起月盟,如今的她,竟暗暗更傾向於幫他。她迴避那雙擅讀心的眼,淡淡道:「那便用天門陣吧,天門一向善以少敵多。」森門陣她不精熟,至於地門陣,她再不想提起。

    只是這麼一來,這天門陣法,北至岱山,下至青川首領,可說無人不知了。她輕輕一嘆,回了岱山,可得再落一套新的。

    他牽起她,繼續往山門外走。「糾結什麼,妳可以選擇我們談妥的條件,不必回去。就是回了,我也不會打到妳岱山去。」

    「世事難料,你不會,你子子孫孫未必不會。」怨了怨莫洹那雙眼睛,那種熟悉,一再令她錯覺,宛如從前。又他竟說著讓她選擇,她對他實在更感覺親近了些。

    「你便當我子子孫孫的娘,什麼問題也沒有。」他溫柔地笑了笑,卻又令她忍不住瞪了一眼。這等時候還不忘揩她便宜。

    出了山門,恍然天光令她眩了眩,仔細一望,見令山已領了些人,候在外頭。侍從押著的桑瑾,面無表情地冷在一旁,另一側,跪了莫魁那可恨的三位將軍。

    冷掃過這一干人,山巫谷地生成的冷恨陡然湧上心頭。莫洹不在山巫谷殺得乾淨,明晃晃擺在這處惹她,倒是想拿來解令山之危。

    「谷主。」令山上來一揖,上遞了白棠入谷時扣下的丹錦劍。

    如今的丹血石再無曖曖閃光,這辰老的劍,只又惹她一陣心傷。

    「將且用著吧,出了谷,我換一把給妳。」莫洹在旁仍淺淺笑著。

    他莫洹的刀,她也不怎麼想要。一把接了劍,她靜靜走上,揚刀抵上跪著的男人喉間。

    「魅君惑主,妳倒通透了。」那日讓她狠咬一口的將領倔強出言,神色依然頑梗凶煞。

    秀眉一皺,刀起刀落,三將登時斃命。她再回身,刀光幾閃,又倒了令山一眾侍從。丹錦劍停駐在令山面前,劍後一雙杏眼湛紅。

    令山回望著她,神色如昔地淡冷。莫洹靜靜瞧著,倒沒有作聲。

    谷風蕭蕭吹了一陣,似乎拂淡了她緊蹙的眉。「谷主,我,和你換個人。」

    莫洹眉心微微一皺,平漠刀一晃,已抵上桑瑾頸間。「她利用妳罷了,沒想要幫妳。」

    桑瑾抬眼看了看他,再無支撐意念的恨,她一雙眼黯淡蕭索。鬥垮莫魁,她心願已了,星寧夕救不救,莫洹饒不饒,她一點不在乎。

    就算是利用,桑瑾終究救了她兩回。星寧夕迎視莫洹,淡淡道:「天門陣倉促,你的人不精熟,只能勉強用著。用她退了桑易,你還能少損些兵馬。」

    連那桑易也要留?莫洹不禁一陣無奈,讓這姑娘拿回了幾分聰明,東管西管起來了。

    星寧夕見他不作聲,劍尖冷抵上了令山胸口。這人他要捨,桑氏他要殺,都與她無關。

    「罷了。」莫洹終是莫可奈何一嘆,喃喃道:「岱山君主無權插手我青川,谷后倒可以。妳可別後悔。」令山臥於敵方,本是艱辛,城府夠深又是難得忠將,只犯了他要的人,令他幾分躊躇。她這條件,想為她的劍置個台階,還些裡外人情,卻也幫他安撫了桑君谷和令山,實還可行。這比白棠機靈不少的星寧夕,倒也有趣。

    谷后谷后,隨他去講。星寧夕刀尖一收,逕自走到一旁,以石落起了陣式。

    莫洹遂轉向令山,吩咐道:「「護公主退那桑易,他若肯退,便饒他,交還那桑瑾,允桑君兩不相犯。」

    令山向兩人一揖,接令去了。

    莫洹同星寧夕對了陣,要領頭殺入希騖陣。他望著她,又沉沉謹慎叮嚀:「妳這身天門功夫,經久未使,又才承過大傷,損了不少氣,出谷時跟我後邊。」

    「小兵小卒,不勞你掛心。」她淡淡應道。

    雖不似白棠柔弱,卻愛逞強。莫洹瞧著她,覺得新鮮。

    一上陣殺敵,他那自得又溫柔的目光轉趨凜冽。這倒是她第一次瞧清他身手。那武行,有些似暮岩,卻又高明不少。他那黑馬,亦與他一般神武,默契絕佳。他目光炯炯,英姿颯爽,幾式將希騖殺下了馬。

    大刀橫過胸間,希騖兩眼渙散,抬眼靜靜望著莫洹:「她。」

    「我讓她回桑君谷。」莫洹反手抽了大刀,淡淡道。

    希騖漸漸僵硬的臉,似想勾起一笑,他鬆了心神,傾刻頹倒了身子。

    莫洹擒將擒得快,兵士無首,倏然降了一片。

    出了谷,星寧夕卻驚訝地發現,谷外四處環山,還佈落滿山兵士,從旗幟看上去分明都是莫洹的人。她回過頭,瞪了他一眼,想他就這麼誆騙了她一套陣法。

    莫洹看看她,淡淡一笑,道:「我可沒騙你,青川各谷動盪,有些急著攀附,有些見縫插針,我總得挪人守著,又萬一,月盟回頭出兵,總不能叫他們殺入谷來。」

    他這人,心思實是縝密。

    讓莫洹攜回了千刃谷,重新拾回的身分,和白棠的記憶揉合交織。縱然那些冷恨烙在心上,縱然再回不了過去,洛青諸多不得已,她卻領悟不少。她不願虧負他。

    她有些不安,停了步向莫洹道:「我要回岱山。」

    聞言,莫洹頓了步,回頭望了她一眼,半是不甘。「青川地界咒不少,妳不熟暗門,就是殺光青川人,怕是出不了谷地。」

    她冷冷與他對視,顯得一臉淡然。那麼,她如今無拘無束,想死,再無理由阻她。

    「妳該也清楚,要不讓妳死,並不是難事。」

    聞言,她忍不住怒歛起眉,疾出了丹錦劍,她武行再不及他,總不至於連求死也不能。

    莫洹出掌一晃,她還不及回神,劍卻已不在手中。

    「你!」她又驚又怒,難道他得了勢,現在才惡性畢露。

    她這城府,也沒比白棠高明多少,直將他一翻真心曲解成惡性。他淡淡笑了笑道:「行了。妳練那經元氣大損,先歇個幾日,我便送妳出谷。」

    她騰騰怒氣一僵,愣道:「當當真。」

    「妳約莫是被惡待慣了,不太相信有人真對妳好。」他牽起星寧夕,攜她進了大殿,又道:「這養傷,原以清凌潭為上。」

    聽得那清凌潭三字,星寧夕只不自主地打了哆嗦。

    「但妳若不想去,我寢殿裡的益元池,當也有些好處。」見她又一臉堤防,他忍不住覺得作弄她很是有趣。「苹兒陪妳,外邊一眾首領等著,我要去會會他們,日落前,也空不下來。」

    星寧夕聞言,勉強扯了個笑,小心翼翼道:「其實你剛打下山巫谷,諸事紛繁,又畢竟是新君,不如,就同他們去那山巫谷住個幾日,好讓大家指認指認。」

    莫洹看她一雙美目盼著,失笑道:「如今擁權的,沒有人不識得我莫洹,我在這兒,還有要緊事。」

    他領她進了寢殿,又至外頭向苹兒,吩咐了幾聲。

    苹兒依著吩咐,領星寧夕入了益元池。

    前些日子激烈緊湊,如今靜了下來,她身心疲憊得無以復加。

    一池氤氳,她想起溪畔巖靖峰籠在薄霧裡的最後一瞥,那些流年如煙,情意如煙。不知為何,淚還是濕了滿臉。

    失去了曾經心裡很持重的人,剝落的傷,隱隱痛著。她不禁拿起苹兒備來的藥酒,喝了一些。

    苹兒說那酒養身,正適合她。她聞了聞,卻也分辨不出什麼藥材,只覺那酒隱隱散著她不熟悉的花香,甚是淡雅,不太醉人。但她甚是疲乏,喝了幾杯,身子微微暖倦,便想起身。

    苹兒替她換了襯衣,細細拭著她一頭長髮,又領她到外邊長榻上,替她打理外衣。

    榻上落了一疊新的衣飾,不若先前素雅,卻是一件繡花繁複,質地輕柔的墨綠紗裙,裙身甚長,穿在星寧夕身上,裙裳柔柔垂著,鋪覆在地。一看,便不是件常服。

    她微楞著,相詢苹兒,苹兒卻道,莫洹吩咐了,沒有別的衣裳。她先前也沒與苹兒說過話,這不過幾問,苹兒看上去一派緊張,倒是個忠厚老實的。她有些疲倦,也不欲為難苹兒,便將且穿著了。

    苹兒又著手為她梳理長髮與妝飾,她覺得今天苹兒花的時間特久了些,不知不覺,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