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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三)

    

终(三)



    明眼人都知,此时风王府所带领的的贵族世家虽已倒台,但风波尚称不上全然平息,故而群臣均以为此时季家大摆宴席宴请群臣是为了安抚朝野上下,教群臣尽可安心。

    想必头羊已斩,而季家也无意斩尽杀绝。而明眼人此时都该知道,季家的意思就是圣上的意思,这倒是教人长舒一口气。

    这宴做得极盛大而井井有条,席面漂亮、菜色可口、歌姬曼妙,令人无不称赞西芙楼的手段排面。

    子清听得这许多夸赞,却只笑笑回礼,并未放在心上,倒是身边的曼诗被夸的双颊红润不少,连连躬身回礼。

    子清姑娘!却听有人唤她,转头见一仆妇恭敬朝她行礼,我家主人请姑娘进去叙话。

    子清一愣,立即明白过来,心头竟有些微紧,回了一礼便连忙跟着那仆妇去了。

    进屋时,水云背对着门坐在暗角里,正在小几旁洗茶。一套精致紫砂茶具在她灵巧指尖翻转,仅一抹背影一壶清茶,便泡出了满堂风月情怀。

    水云听见声音,转头瞧见是她进来,便笑着朝她招手,子清,你来了,过来坐,尝尝这茶。

    子清许久没见水云了,如今再见,只觉她面目如昔,眉目间却少了些凌厉哀愁,多出两分温情婉转。

    见她明媚笑容,子清自有一番感叹。

    子清恭敬坐下,轻抿一口茶,思量半晌才开口问:姑娘近来还好么?

    水云为她添茶,笑里瞧不出是喜是苦,没什么不好,这路或是自己选的,或是时局所迫,只是都已行至此处,便没什么好惋叹的。

    可你当日是有得选的。

    是啊水云面上神色不动,只笑着点点头,是我当日亲自为自己择了这条路,阴差阳错走到这一步。

    子清啊,她似是想接上什么话,半晌却还是叹口气,罢了,你是不会重蹈我的覆辙的

    她顿了片刻,声儿里似乎带了些颤抖哭腔:往后西芙楼,就得仰仗你了。

    子清微愣片刻,却被水云执起手,从此世间再无水云,只有西芙楼的子清。

    子清方读懂她什么意思,心下大惊,忙端坐起来朝她立誓,姑娘放心,西芙楼,我愿替你守好。今后,有我一条命,就有西芙楼里的姑娘们一条命。说这,她又竖起三指,但凡有我在,便没人能在西芙楼肆意妄为,草芥人命!

    水云笑看着她,伸手握住竖起的三根手指,点头时眼中竟含了泪。

    她笑着说,去吧,席面还得要人看着,走的太久姑娘们会不安定的。

    于是水云目送着她步步远离,迎着光,走进那最后一抹夕阳里头,最后消失在那铺陈着暖阳的茵茵院落中。

    那一瞬,水云好似听见什么声音,在同她告别,同她说着一别两宽。

    是谁呢?她不甚清楚,也再没精力去想。

    正当她想着时,季雍便进了屋,笑问:子清走了?

    是,刚走不久,你若快些来,说不准还能遇着。水云笑着,也为季雍斟了茶,递至他手边。

    季雍也笑着,将她拥入怀里,见她做什么,我是来见你的,也不是来见她的。

    说着,他自怀里掏出张纸递至水云面前。

    你虽不能出面,但也应该晓得。大宴亲朋,广邀好友,今日这席面,是我为我们办的婚席。他说这话时,声音柔的像风,这是我送的聘礼,你可收好了。

    水云自然晓得季雍办席的用意,面下一红,至于什么聘礼便不重要了,只接过来随手放在了桌上。

    这举动倒是教季雍看得笑出了声,戏谑笑道:真不打开看看?

    水云瞧出他眼神中的笑意,思虑半晌却没想到有什么聘礼能让季雍笑成如此,瞪他一眼,却还是忍不住好奇摸起那纸来看。

    然而看清那纸,她面上笑意却顷刻凝固,些许的恐惧不安爬上唇角眉梢,却只留了短短一瞬,片刻间又恢复如常。

    是那一纸身契,名姓栏上书水云二字。

    我还以为你那夜已将它烧了水云低眉收敛好深色,再抬眼时已是笑意微露,眼波流转的模样,那日究竟怎么了?你是怎么从陆泽殷手上将身契拿来的?

    季雍笑笑,低头吻她秀发,坦白说,这事儿我得谢谢你,你是匡扶朝政的功臣。

    水云不解,蹙眉望着他。

    季雍也不答,只抬手抚过她脸颊,没什么,你只消晓得此事于我只益无弊便好。

    大殿之上,两人各立于两端,彼此都匿在黑暗里,看不清轮廓。

    陆泽殷抬眼盯了上头那金碧辉煌的龙椅半晌,幽幽说:你也知道她什么人了。

    是。

    陆泽殷听罢,不由冷笑出声,方才你明明有机会借刀杀人,竟放她一条生路

    季雍一滞,却还是硬气声儿答:终究是一条人命,是季家欠她的。

    敷衍,陆泽殷毫不掩饰冷哼出声,季雍,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季雍亦冷笑,心底却隐隐生出杀意,只是面上与方才并无二般,既是得不到,那就毁了也好,说着以锐利眼神看向陆泽殷,这倒像是你能干出的事。

    那眼神甚笃,不禁教陆泽殷一愣,竟从中抿出些杀意来,试探着问:定要埋个火药在自己枕边,就不怕她换个人转脸便把你卖了?

    她不会。

    听得这样坚决回应,他却不信,只说:难说,逢场作戏的戏子罢了。

    季雍觉得好笑,转头问他:那你在争些什么?

    陆泽殷竟被这话问得微愣,面上却还撑着,是口快着回:你又在争些什么?

    头一句是嘲讽,次一句却是有三分真疑惑的,这话问出口,陆泽殷就落了一程。他陆泽殷觊觎水云什么,季雍心知肚明;可到了季雍这儿,恐怕陆泽殷这辈子也是不能了解的。

    开价吧,小风王。

    我要城外骁骑营。

    这话听得季雍一愣,几乎不可置信,皱眉脱口问道:徐文戍教你的?

    却听陆泽殷声音似是染了霜,傲傲然立在对面,冷声道:他?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满室幽暗,灯火恍惚,季雍撇开脸,似是思考的样子,却几乎藏不住嘴角笑意。

    僵了半晌,他才转脸冷冷答了句好,便将那身契从陆泽殷手上一把夺过,揣进怀里。

    陛下怕是要对你失望了。

    季雍冷笑一声,不再作答,转身走出大殿。

    季雍!陆泽殷紧跟两步,立于大殿门口,身后是幽深阴沉的大殿。他声中透出恨意与不可置信,几乎是愤怒呐喊,她是什么干净人?也值得你堂堂相国为她争风吃醋到这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