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试探
那人离开后,一整个下午都未再回来。虞怜紧绷着的神经逐渐松懈下来,被羞辱的委屈和惧怕便涌上心头,一时间眼角泪水不断。 她不知道那人会出去多久,何时回来,但他临走时抛下的那句话,以及势在必得的眼神,都让她感到瑟缩而不安。 不知哭了多久,大概是累极了,虞怜昏昏沉沉闭上了眼睛,但在沉睡前又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 她动了动手脚,布条绑得非常结实。此刻她微微冷静下来,无法逃脱,又不敢安睡,便扭头打量了一下四周,默默思索。 这显然是一间卧房,比之她所住惯的豪奢之处,委实简陋。她不由地皱眉,扭头收回了目光。 此番从陈留祖宅返回洛京,这一段路程她往返过多次,官道通达,从未听过有劫匪作恶。且身为虞氏嫡女,她所带的侍卫不在少数,本当安全无虞才是。 但那些劫匪,极端凶恶,冲上来二话不说提刀便砍。想起四周的尖叫和兵刃相接的声音,以及被掳下马车时一瞥而过的尸横遍地的血腥场面,她又忍不住发抖,心里惧怕异常。 她会被怎么办? 她能活下来么? 虞怜闭上眼睛,脑海里划过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让她感到恐惧而绝望。 她甚至发现,在所有可能里,如若被那个掳她来的大胡子侵占独享,已然是最好的情况。而被放过这种可能便冲着方才他放肆而下流的举动,也毫无疑问没有这种可能。 她越想越手脚冰凉,恨不能瞬间干脆地死去,但她不能,她的阿弟还在家中,年纪尚小,继母在她去陈留之前便已怀孕,若是 她想活下去。 可就算活着回去,一个名节尽毁的女郎,在士族还有什么价值? 一个没有价值,甚至给家族蒙羞的贵女 她忍不住又流了泪水,死死咬着嘴里的绸缎。 可她得活下去。 活着才有可能,死了却什么都没了。 不知不觉已日暮西山,房间里逐渐昏暗下来。身处恶劣又危险的环境里,虞怜尽管累急,却依旧不断地昏昏沉沉睡过去,又在彻底睡着前突然惊醒。 如此反复多次,她终于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一个高大的黑影走了进来。 她的心不由得一紧,身体僵直。 那黑影走到桌边,似放下什么东西,又点燃了烛火。虞怜闭眼适应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火光,再睁眼时便看见站在床边的人,那张虬髯纠结的脸,和打量她的眼睛。 见她望向自己,大胡子微微一动。虞怜感觉他好像在笑,因为他的胡子往上翘了一下,但那胡子太过浓密,委实看不太出来他的表情。 她看着他的眼睛,呜呜两声。 他伸手将她嘴里的绸布拿出来。 你虞怜开口,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偏过头轻轻咳了一咳,复又张口道:可以松开我么? 看大胡子静静盯着她,虞怜解释道:绑着很疼,可以解开么? 他闻言动了,掀开被褥,为她松绑。不着寸缕的雪白身躯接触到微凉空气的刹那,虞怜脸一红,心中又是一恨,手脚方一松懈,便赶忙用被子将自己一裹,缩到墙根。 你,你可以给我一件衣服么? 那人意外听话,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男人的中衣,递给她。 虞怜愣了一下,没有接过。 浓密的大胡子又微微一动,他依旧伸着手,悠悠开口: 我这儿,没有女人的衣服,你要,还是不要? 话音里似还带着些调笑的意味。虞怜默了一瞬,从被子里伸出细白的胳膊,飞快地接过那件中衣,又抬起眼睛望着他,轻轻道: 那可以麻烦你,再给我一件袍子么?夜里凉,我有些冷。 大胡子眼神变得似笑非笑。虞怜趁着他返回去拿袍子时的空当,迅速穿好中衣,又在他返回来时,裹着被子挪挪蹭蹭挨到床边。 她努力用被子遮掩着自己,将长袍裹上,那嫩白的双腿只在长袍被被角蹭到时,在空气里微微露了一瞬,白得快要发光。 虞怜终于站在地上,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离大胡子远了一些,又张口道:我有些腹饥,那些可以吃吗? 她方才便看到了,他进来时放下的,是几碟饭食。看大胡子点了头,她便走到桌前。 看到是几碟粥菜,她第一次为是这样不堪下咽的饭食舒了口气。白日的血腥场面犹在眼前,若真是美味荤馐,才是真的不可下咽。 她动筷前,好像想到什么,手一顿,扭头努力微笑。 你你要食么? 得到否定回答,虞怜终于可以一个人享用。 但凡士族贵女,举止皆不会有差,虞怜身为精心培育出的大族嫡女,一举一动更是赏心悦目。尽管颇有些腹饥,且不远处有一双一直盯着她的狼一样的眼睛,她进食时依旧斯文优雅,腰背挺直,秀气地小口进餐,细嚼慢咽。 大胡子干脆也走到桌边坐下,眼神始终盯着她。那本有些苍白干涩的小嘴,经过用食,重新变得嫣红,且沾着粥水的光泽,看起来格外丰润。 他的喉结忍不住微微一动。 在他的眼神下,虞怜感觉自己才是盘中餐。她忍着不适用食完毕,将碗筷摆放好,巡视桌子一圈后,为难地抬头。 可有巾帕? 大胡子从怀里掏出一块递给她。虞怜接过一看,委实太旧了些,都有点毛边儿了,但胜在看起来干净,她也明白,此时也没得再挑拣,便勉为其难地轻轻擦拭了小嘴,折起来放在一边。 大胡子又瞟了一眼那帕子。 衣冠不整齐,但终于蔽体;饭勉强足,茶压根没有。虞怜缓缓吐了口气,深知此时才要真正进入正题。 她跪坐在桌几前,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分明着着极其不合体的男袍,面色甚至也有些憔悴,但她端方秀丽的仪态和神情,却硬把一方陋室,衬出了锦殿华堂,满室葳蕤的观感。 大胡子有些怔愣,不由自主地,腰背跟着挺直了些许。 虞怜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成就了怎样一幅美景,她此时只觉得紧张至极,心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和悲凉,努力露出温和而友善的微笑。 郎君她喉咙发紧,掐紧了自己的指尖,可否先问过郎君称讳? 大胡子盯着她的眼睛。 裴述。 虞怜一哽。 谁问他名字了? 时下士族间通以字或排行互称,直呼大名乃是极其挑衅又失礼的行为。 虞怜第一次听人如此干脆地自报姓名,很快她反应过来,这个山野匪徒,大概并没有字称,她甚至掠过一个恶意的念头,那就是他大概连族亲家人都没有。 她带着他不懂的嘲讽和恶意,微微一笑。 裴述郎君。 裴述却在听到她口中吐出自己的名字时一愣。 她的声音低柔温雅,大概因为美色撩人,听到裴述耳中,自动加持了一股缱绻的味道。 他有些酥了。 虞氏虞怜郎君可听到我说了? 裴述回过神,点头表示。 一串话说下来,虞怜终于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她深吸一口气,斟酌着措辞,努力平稳地问道:郎君带我来,是作何打算? 裴述胡子一动,问题反抛给她:你说呢? 虞怜心里一跳,明知没有可能,却还是含着一丝隐秘的希望,试探道:郎君想要财,我所带之物悉归郎君所有。若不够,我回家后,再赠与郎君厚礼答谢如何? 语罢,她便从裴述眼里看到了嘲讽。 她眼里最后的光迅速灭了下去。大概希望彻底泯灭之后,她认了命,低头自嘲地一笑,抬头时又迅速恢复了温和,甚至神乎其技地拿捏出一丝羞涩的味道。 那郎君是要娶我? 裴述一直盯着她的反应。不得不说,今夜她异乎寻常的镇定,便着实勾起了他对她惊人美貌以外的极大兴趣。 这个美貌的贵族少女,白日还与任何猎物都相同,一脸惊惧和羞辱,仅仅一个下午过去,晚上便已经开始想着法子,在他的手里探头探脑地试探。 美貌而聪敏,坚忍而冷静。 明明看起来,是这般娇美柔弱。 他往后一靠,倚在梁柱上,坐地歪歪斜斜,一脸玩味。 你想嫁给我? 虞怜觉得他实在不按套路说话,只能见话拆话,努力往最好的路上引。 她微微低头,鼻尖投下秀美的阴影,好似含羞带怯般喃喃:唯望郎君怜惜 美,极美,无论是不安翕动的卷翘睫毛,还是纤细而弧度美好的脖颈,或是灯下如玉一样的肌肤。 无处不美。 更毋论一个贵女,却娇美而顺从,简直最直白地满足了一切男人的掌控和征服欲。 裴述当然不例外,甚至作为一介匪徒,与士族的云泥之别,让他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得到那种恶劣的畅快。 尽管他深知,她如此干脆的顺从,必有所图,但他依旧毫不犹豫地跳入了这个陷阱。他觉得很有趣,于他来说,回来之前他还在想,如何能让这个长得实在合他意的美人儿不要寻死觅活,好好地活下去,长久地满足他的欲望。但此刻她的转变,她的伪装,她的图谋,让她成了更加鲜活的美色。 她想要什么?活下去?逃跑?或者杀了他? 他忍不住笑起来。 这是一个刺激的惊喜。 他坐起来,附身靠近她,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凑过去狠狠亲了一口,没有错过美人儿一瞬间微微皱起的眉头。鼻尖对着鼻尖,他咧嘴一笑。 你想要什么?他别有深意道,我的夫人? 那胡子蹭的人发痒,虞怜忍着不后退,盯着他放肆如狼一样的眼睛,恶向胆边生。 她道:想要,没有胡子的郎君。 裴述一滞,随即哈哈一笑,又偏头在她嘴上亲了一口,道:你可真有意思。 他直起身,从塌上跳下来。我去给你打洗澡水。他又低头凑近她,低低一笑,一语双关,意味深长,夫人想要,为夫自然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