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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抒羽的部分

    

唐抒羽的部分



    十二岁那年,我随父亲游历中原。途中,宫廷便遭遇了那场变故。

    朝廷内部的勾心斗角,夺权篡位,只要不是外敌侵略,往往是与我们江湖人无关的。

    然而那天,从父亲的弟子带着那个女孩儿出现开始,我便不可避免地开始陷入这场混沌。

    那女孩儿被领来时候,穿着浅粉信黄花纹的对襟半臂襦裙,乌发一部分梳成扇髻在脑后,脸蛋晶莹似雪,一双乌黑湿润的眸子闪动如小动物般警觉。

    她畏缩在带她来的弟子身后,却没有丝毫攀附着他,一个人小小地站在阴影里沉默不语。直到我趁父亲和那弟子对话,探出头找到躲在阴影里的她温和地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她才抬起眸子看我,随后,竟然是眼睛一弯,露出了比夜星还灿烂的笑容,小声答道:我叫阮星儿。

    我并不是没有见过好看的笑容,自幼也常被人夸说笑起来好看,这回却独独在她的笑颜里失神。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那女孩儿却又从我视野里消失了。

    她似乎在和所有人玩捉迷藏,总是想要躲到没有人能够找到的地方。

    后来,父亲告诉我,那女孩儿就是我失散在外的meimei,唐双星。

    我听到这个说法,虽觉得怅然若失,但也觉得有了meimei已是人生所幸了。

    我们一起回了蜀中。此后,每当她想要躲起来,我总会绞尽脑汁找到她,从凳子底下,从衣柜门里,从屏风背面,看到她还带着泪痕的脸蛋绽放出一个又一个笑容。看得越多,我的心被抓得越紧。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难过。

    更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难过着,然而每当出现在我面前、出现在父亲母亲面前、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却总是能摆出那样的笑。

    我渐渐不想再看到她的笑容。

    于是,每当我从凳子底下、从衣柜门里、从屏风背面发现她时,我也陪她一起躲进去,躲在没有人能看到角落里。

    终于有一天,在衣柜里,在我的身边,她第一次主动开口,问道:羽哥哥,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躲起来?

    我转头看向她,虽然衣柜里一片黑暗,那一双仿佛沾了露水的眸子却分外明亮。我只是用我一惯的温和笑容望着她,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说道:我只是希望星儿在我面前的时候,可以想哭就哭出来。

    我听见她吸了吸鼻子,然后呜咽着说:可是我与商砚说好了的,委屈都和他说。

    商砚?

    我不知为何,下意识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那,委屈都和他说,难过都与我说如何?

    这样好吧

    我这才知道,她的父母是前朝皇宫的人,有一个jiejie和一个meimei。因为她母亲的江湖好友,也就是我母亲jiejie秦娘相助,才从那天大火的宫中逃出,她母亲却葬身火海。

    她坐在一架硬硌马车上,吱吱呀呀,颠颠簸簸,脑子似乎被浆糊糊住了,明明什么也想不来,却也靠在jiejie身上浑浑噩噩一言不发。

    直到第二天,她发现meimei不见了,才似是恍然惊醒,哭叫着问meimei去哪儿了,jiejie只是面无表情地生硬说送出去了,不必担心。

    她听了哭个不停,闹着要meimei,jiejie却铁着一张脸,不再理会她。见jiejie这样,她开始害怕,隐隐之中害怕自己也被jiejie丢掉,便乖乖地擦干净眼泪,到哪里都攥着jiejie的衣袖不松手。

    等马车再走远了些,她们住进了客栈,难得有了床睡。而当她从客栈里醒来,却发现秦娘和jiejie早已离开,身边只有个陌生男人说是要把她接走。

    我最开始还不信只当肴jiejie是逗我玩呜然而那叔叔怎么都不肯走也不肯让我jiejie回来

    她不是我meimei。

    我看着她哭成了泪人儿,本是万分不该,心中却除了股股酸涩疼痛之外,不由自主地涌上了一丝丝开心。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都不要我了

    是因为星儿不乖星儿没用吗呜

    没有的事,她们都是想要星儿能够过得好。

    我把她揽入怀里,让她的脑袋枕在我肩上,安抚地轻拍着她瘦弱的背。

    我也想过得好,我每天都有努力地笑出来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我很努力地笑了可是

    星儿想哭便哭就是。

    可商砚说过了的,若是一直哭会停不下来,而笑出来的话就会跟着开心起来

    那星儿笑的时候开心了么?

    商砚也是个骗子。

    我后来才知道,星儿口中的商砚,是前朝德高望重的大学士的嫡孙,因为与太子陪读,时常出现在宫中陪着她,教她弹琴,与她玩耍,唤她星儿。

    我也了解到,那商砚总是穿着一身白衣胜雪,广袖宽袍,于是星儿觉得他像极了来指点她脱离烦恼的谪仙人。

    然而,在我开始烦恼这些之前,却发现星儿身子骨越发瘦弱,叫厨房给她炖了滋补的汤也毫无作用。直到有一天,我寻来了新鲜话本去她房内找她,见到了她把饭菜倒掉的瞬间。

    那应该是我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如此生气。

    我丢了话本,上去抓住了她拿着食盒的手腕,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那双眸子被我吓的一瞬间涌上了雾水,只是不断摇着头,说,吃不下。

    我这才知道,她之所以吃饭的时候屏退下人,不是因为想自在的用膳,而是由于反胃吃不下;我这才知道,她最近哭泣的次数越发少,不是因为心结解开,而是心结化成了心病;我这才知道,我自认为走进了她的内心,成为了可以陪伴她的人,到头来却也算不上什么。

    我放开了她的手,同以往一样,摸摸她的头,笑弯了眼睛,柔声安慰,吃不下便不用强迫自己吃了。

    把她哄睡着了之后,我去了父亲的书房。

    最后,在父亲与她jiejie通信之后,我们决定给她种下能吞下记忆的蛊虫。

    等到她再次醒来,看着我,又是笑了。问,美人儿是谁?

    我伸手抚摸她的额头,唤她,双儿,我是你羽哥儿。

    他唤她星儿,那她现在开始便是我的双儿。

    她喜欢广袖宽袍的模样,我便也可以成为她喜欢的样子。

    此后,因为蛊的副作用,她虽然没有从前那样机灵聪慧,笑容却别无二致。

    她总是追在我身后,叫我羽哥儿,一双眼里满满映着我。

    如同我眼中全是她。

    可也因为蛊的作用,双儿背不下毒典,识不得小巧暗器的差别,就连小她五岁的锣儿,武学上也很快超过了她。

    我看着双儿独自坐在竹林下,对着手中的书目咬着唇,眸中似有水光闪闪的样子,只觉得心如针刺,上前揽住了她。双儿一愣,随后也放松在我怀里,闭着眼,声音带着梗塞,道:羽哥儿,为什么我记不住

    双儿记不住,不记便是。

    可是!她似乎想要争辩什么,抬头看向我急道。

    我却打断了她,只是伸手蒙住了她的双眼,柔声道:双儿什么都不必想,我会为双儿做好一切。

    我也告诫了锣儿,在双儿面前不可还手。

    一方面是不想看到她因为那蛊毒学而不得受折磨的样子,另一方面则是出自我那不可见人的私心

    这次,请依靠我吧。

    从此,双儿放下了武学,脸上愁云少了,笑容更多了,也因为我对她的娇纵,对我也愈发依赖,每当我要离家出行,都泪眼汪汪地问羽哥儿什么时候回来。

    虽然不过是对百般宠爱她的哥哥的思念撒娇而已。

    随着年岁渐渐长大,双儿也越发显现出少女姿态却不自知,我虽知道再如同从前耳鬓厮磨不妥,却因为舍不得那点亲昵,故意不点破,仍然让她蹭进我怀中撒娇卖乖。

    双儿是喜欢我的容貌的,总道我是天仙美人儿,我虽每次都是高兴轻笑,内心却自知我并不如双儿口中那般出尘。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虽然每每衣着素净儒雅,待人温和有礼,骨子里却还是淬着唐门暗器的毒药,内心自私,心怀不轨,甚至嫉妒了那个已经不再出现在双儿记忆里的人近十年。

    直到有一天,父亲把我叫到书房,亲自和我说了男女礼数之事,我既然知晓与双儿不是兄妹,更应该注意。

    我便直言了对双儿一直以来的情感。

    父亲却叹了口气,严肃与我说:双儿还未知事,我虽不明了双儿对你怀有什么情感,但至少不应该因为你的私心而被诱导,若是因为你的亲昵之举错将兄妹情当成了男女之情,那更是千万不该。何不注意正常男女之防,给双儿足够的时间自己判断呢?

    自此,我开始注意与双儿保持距离。起初,当从双儿脸上看到明显的失望不解,我虽不知是由于不习惯突然的疏远,还是与我同种心思,内心都喜悦异常。然而没过多久,似乎是习惯了还是什么,双儿也开始用显而易见的方式疏远我。

    我虽然内心苦涩,却也不能加以干扰,只恨自己在双儿身边近十年,却无法让双儿对自己动心。

    即使周围人都说唐家公子好比天仙,又有何用。

    再到后来,一年又一岁,恍然间双儿就迎来了她的十五岁及笄礼。果不其然,父亲问了双儿有无想要婚配的人选。

    我只是低头,不去看不去想。

    随后双儿的答复中,我隐约知道了这两年间双儿疏远我的原因。

    定是情窦初开,有了心上人后,知道了我以往待她不同一般兄妹。

    知道了我对她怀着的肮脏心思,知道了我趁着她年幼不懂事,做了许多逾矩之事。

    也罢,这一切统统都是我的一厢情愿,自食恶果。

    可明知如此,我却无法停止。

    然而,双儿却留了张行走江湖,不必担心的字条,忽然离家出走了。

    这一次,我才真实感到了生活中没有双儿的滋味。

    仿佛心被掏空了,周遭事物全失了色彩。而无论走到哪里,回忆过往总会涌起,化作千万根利针扎入体肤。

    又是这时,父亲将我唤入书房内,说皇上号召天下,每个武林世家都要派人去应诏。

    不去。

    我干脆而冷淡地拒绝了父亲。

    父亲也并没有生气,只是说,听说那天下第一神医的望岩药宗弟子也会前去,若是能借此机会,解下双儿身上蛊毒的副作用也好。

    我心下一动,又听到父亲说已经排了最放心的弟子跟着双儿,终还是同意了。

    一来,那蛊之事的确是我愧对双儿,若是能弥补一点,便是我能为双儿所做的为数不多之处了。二来,也无法再三驳了父亲面子。三来,双儿也不一定想见我。

    舟车劳顿,然而也与待在没有双儿的家中无异。

    进了帝都,我便去找了那药宗弟子。虽然是个女子,却是落落大方,谈笑自如。唐门制毒,望岩制药,对草药的理解却有些异曲同工之处。与那宋姑娘一起钻研了几日,却感觉收获颇多,对蛊毒的副作用也多了理解。

    那日,为了感谢宋姑娘的指导,便请她在纤云楼用了顿餐。

    寒暄了两句,我便听到门外传来的纷扰话声。

    我说了!不许再用你那狐狸扇子敲我脑袋!

    其中那高声怒吼的熟悉娇俏声音,灌满了我这几日空荡荡的心。

    我抬眼看向门外,却因为雕花看不甚清,加上一袭白衣遮挡了大半,更是看不出那声音主人的模样。

    这时,又听到那素衣公子笑道:知道了,那星儿可是同意我唤你作星儿了?

    星儿?

    手中瓷箸磕落在碗盘上,发出清脆碰响。

    唐公子?

    宋姑娘不解地发语,我才回过神,方觉心乱如麻,紧缠着对双儿的思念,绞痛不能自已,只堪堪一笑,道是无事。

    双儿绝不会出现在这京城。

    我这么告诉自己,才勉强吃下那传闻中八珍玉食的菜肴,食之无味。

    宋姑娘是聪慧细致的人,看出了我的不对劲,见我摇头笑说无事,也不追问,善解人意地不点明,早早告辞离开了。

    后来的几日,我留在院内,按照宋姑娘赠与我的手账,潜心研究起来,倒是一时间忘却了纤云楼里那声星儿。

    然而,那次我难得出了趟屋散心,走到树下看落英纷繁,却从花树丛中落下了一个小巧的人儿。我接住她,看着她一身唐门暗蓝色装束,安然在我怀里,头依靠在我胸膛,一双小动物般灵动的眸子惊讶地瞪大,白嫩的脸上染着绯红,小嘴微张,嫣红如桃花瓣。

    只觉得天底下只剩下了我的这怀中人。

    双儿

    讶异、狂喜、不敢置信,百般心绪一同涌上,我仿佛忘了这两年来彼此的疏远,也忘了她那心上人和那句星儿,只想继续将她这样抱入怀里,颤声确认道。

    可真是双儿?

    而我在我作出动作之前,她却挺起身,一把抱住了我。

    双儿竟然还同以前一样。

    我手指微颤,犹豫着,喜悦着,又不知道如何反应,也不知双儿此时心中是何作想。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冷静了些许,想到双儿或许只是许久不见,思念哥哥才作出的儿时动作,不禁又觉这又只是一次自己以己度人的会错意,只苦笑着道:双儿,这个姿势,我要抱不住你了。

    那羽哥儿让我挂着就行!

    听了她这率直的话语,我嘴角不自觉就划开了最温柔的弧度,心都柔软了数分,却顾及她会累着,仍然轻声劝着她下来。

    而双儿在收回脑袋,看到我的一瞬间,便如逃离洪水猛兽一般跳开了。

    罢了。

    我早应该知晓,我这副伪装出来的面貌,在双儿眼里已经是千疮百孔。

    早春三月,花开纷繁,我却觉得空气仍然刺骨的冰凉,吸入肺里,便将内里刺得疼痛入骨。

    双儿还是顾及兄妹之情,每每都用我曾说给她的男女之防当做借口给我台阶下,说道后面,也没了声音。

    昔日与我日夜谈笑,滔滔不绝,说起些歪理能让我无言以对的双儿,如今面对我却是哑口无言。

    我只觉疲惫,什么都不想去想,却也不想双儿就这般离去,只能硬撑着柔声丢出问话。

    果然只要给了个话题,双儿必然能转动着眼珠子,侃侃而谈。我看着她这打着小算盘的样子,竟就满足地开心了许多。

    然而我偏偏又是一个明明知晓自己善妒,还不让自己好过的人。

    看着双儿听了我的问话,表情先是委屈愤恨,转而面红耳赤,再接着气愤不已,最后心虚的转着眼珠儿回答地样子,我如坠冰窟,一颗心仿佛冻结了又被敲碎。

    双儿何日到的这帝都?

    前日刚到。

    原来如此。

    双儿这般灵活表情,向来只因为他而出现。

    而我永远只是一个抱着不该有的痴望,怀着阴暗的想法,学而不会,偷而不得的人。

    我转身,第一次如此不想看双儿的脸。

    我无法做到淡然自若,也不想要丑陋的自己在双儿面前再次暴露,让双儿看尽我的洋相。我知道已是多说无益,只道:

    双儿,我今天有点累了,想进屋休息了。

    好的。羽哥儿再见。

    双儿定是不解为何我待她如此冷淡,按照她的脾性,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也好。

    待我研制出解毒之法时,也再没有什么理由和双儿相处如前了吧。

    作者的话:这一章是羽哥儿第一视角一次性5000 字,呜呜呜这几天家人住院比较忙,更新应该会咕咕咕,不定时上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