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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崽

    

第39章 崽



    顾悠做了一个梦。

    她在林子里打猎,捕食一只灰狼。她停在树后,举弓瞄准,正要放箭,突然屁股上一痛,被什么东西打中了。

    霎时梦醒。

    松软的土,翠绿的草,鼻间满是新鲜的泥腥味,一个小白球滚了一段距离,停在草地上正是打到她屁股的罪魁祸首。

    顾悠在地上发呆: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远处传来喧哗的救火声,她意识慢慢回归:这里是某个俱乐部我叫顾悠,上个月刚过完十岁生日现在正在逃跑的路上。

    逃跑!对!逃跑!

    登时头也不晕了,肚子也不饿了,她爬起身,拔腿就跑。

    我看见了!她在那儿!有人站在楼上高呼,她朝球会会所跑去了!

    快追!抓住她!抓活的!

    一时间,保镖们倾巢出动。

    球会会所位于高尔夫球场入口,里面正在举行私人公开赛,除了参赛的选手,前来观看的人也不少,会所大厅中央有巨幕电视,实时转播现场比赛情况。

    此时球赛已经接近尾声,大厅中的观众大都站了起来,沸沸扬扬地谈论着赛事。

    门外冲进来一个穿着兔女郎衣服的小女孩,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顾悠绕过大厅,一头扎进后台服务区,她在空荡荡的宽廊上奔跑着,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余光扫到FittingRoom的标牌,脚下一抹油,溜了进去。

    换衣间空无一人,她拉开最近的一个柜子,一股汗臭味扑面而来,拉开第二个柜子,同样是臭烘烘。

    倒霉,居然是男更衣室。

    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尽快把身上这碍事的衣服换掉。

    她不再一个个翻找,靠着手气,随机拉开附近几个衣柜,终于发现一个顺眼的,里面挂着几件比较干净的衣服,也没有奇怪的味。

    走廊外面传来脚步声,她麻利地扯过衣服往身上一裹,左右望望没有藏身的地方,便爬进衣柜,将柜门牢牢拉起来。

    弗里斯走进更衣室。

    里面有四个保安模样的黄种男人,正在挨个搜查柜子,并且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他们在干什么?弗里斯回头问身后的人。

    Lee带着一脸水气跟进来,听了听,随口回答说:好像在找人。

    屋里众人转头看向他俩,简单打量几眼,继续翻箱倒柜地搜寻。

    找人为什么要搜衣柜弗里斯小声嘀咕。

    Lee一边擦着耳朵里的水,一边走向自己的衣柜,正好瞥见有人要拉柜门,不由皱眉,抬手一把压住:这是我的东西,请不要乱动。

    对方倒也识趣,马上鞠躬道歉,然后去翻下一个柜子。

    Lee没忙着换衣服,而是后退两步,坐到中间的休息长凳上,刚洗完澡,他浑身懒得动,若是换作平时,早就把这群人提扔出去了。

    保镖们一无所获,向着更衣室更深处搜去。

    弗里斯脱掉T恤,光着膀子坐到Lee旁边,低声地说:有点不对劲,他们肯定在找某种小东西,否则不可能翻这种柜子。

    或许吧。Lee不太在意,吸了吸感冒发堵的鼻子,我要出去散散心,你帮我瞒几天。

    没问题,我说话一向算数。弗里斯说,只要你别出国就行,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必须联系我,不然到时候别说FIB了,KTA也会全员出动把你捉回来。

    Lee顿了一下,笑道:好啊。

    弗里斯以为他说的好是指答应三天后会老实回来,于是放下心,起身继续换衣服。

    Lee缓缓收敛笑意,扯住领口利落地扒掉上衣,起身打开衣柜,一下子愣在原地。

    柜里窝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年幼女孩,正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Lee:

    难道是隐形眼镜戴太久出幻觉了?为什么他看见自己的衣柜里长出个小崽子?而且还十分眼熟这小家伙不就是偷了他打火机的那只狡猾企鹅吗?

    怎么了?弗里斯发现他的异样,转头看过来。

    那几个保镖在门口准备离开,闻言也驻足看向他们。

    没什么。Lee若无其事道,随手把上衣扔进柜里,盖住女孩的脑袋,解开腰带,弯身脱下长裤。

    保镖们离开了。

    外面的脚步声远去,顾悠从震惊中回过神,拉开脸上的衣服。

    面前男人赤身裸体弯着腰,肩背线条流畅有型,她一眼就注意到他颈后的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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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着灯笼找不到,猎物竟自己洗干净送上门。

    毫无疑问,这家伙就是李月白,虽然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纹身是不会错的。

    他的头发比上次看到的时候长了一些,两鬓依然是短短的发茬,左侧还剃了两道杠,露出青白的头皮,显得痞里痞气。

    今时不同往日,要怪只能怪纹身出卖了主人,让他先掉马甲,这可是个好机会。

    顾悠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

    Lee换好裤子扣上腰带,拿过T恤往身上一套,抬头发现自己的牛仔外套裹在女孩身上。

    他皱起眉。

    女孩可怜兮兮地低下头,团着小身子往角落里缩了缩,似乎恨不得钻进角落的缝里。

    Lee:

    他看起来有那么凶吗?

    弗里斯穿好衣服,转身招呼道:好了没有?

    啪的一声关上柜门,Lee抬肘撑在柜子上,侧头笑笑:你先走吧,我想抽根烟。

    弗里斯耸肩:门口咖啡馆见。

    Lee嗯了一声。

    弗里斯一走,他立刻打开柜子,毫不留情地把女孩拖出来,语气冰冷地质问:你在干什么?

    就算是为了逃避那群人的追捕躲在他的柜子里,也没必要穿他的衣服吧?

    女孩被他拉着胳膊,另一只手攥着外套衣襟,垂头不说话。

    Lee伸手要拿回自己的外套,可是女孩紧紧揪着衣襟不肯放手。

    这点儿力道完全是螳臂当车。

    他捏着她的小手,轻松扳开,随即一下子怔住了。

    外套下女孩身体瘦弱,穿着兔女郎泳衣,脖子上还带着铃铛项圈这可不是cospy,显然带着某种情趣意味。

    短短半秒,他就别过头,放开手起身。

    女孩迅速裹好衣服,脸色涨得通红。

    Lee背对着她,一手扶额,头疼地问:你怎么穿成这样?你父母呢?

    女孩没有吭声。

    他想了想,换成日语问她,女孩还是没反应,他又用中文问了一遍,最后终于不耐烦转身:Talk   to   me!

    女孩被他陡然抬高的音量吓到,身体抖了一下,哭丧着脸默默摇头。

    你不会说话吗?Lee耐性耗尽,毕竟烂摊子可不是谁都愿意收拾的。

    他提起她的后腰朝外走,女孩挣扎着,把他的手臂摇得晃来晃去。

    Lee烦躁地将人丢开。

    女孩哐当一下撞到休息长凳上,哼都没哼,像一坨沙包似的翻仰过去,只余两条小细腿挂在凳面上,一条腿穿着渔网袜,另一条腿还光着,上面青青紫紫各种跌打刮伤。

    Lee皱眉,蹲下身,提着女孩脚腕把她翻回来,发现了不对劲:女孩哭得稀里哗啦,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只不停地张嘴抽气。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你是哑巴?

    女孩抽噎着,点头如捣蒜,披散的长发上晃下几根草,看样子还在草坪上摔过。

    Lee沉默了一会儿,帮女孩头上剩余的杂草捏掉,拿着自己刚才换下的衣服粗略地擦了擦她脸上的鼻涕眼泪。

    这小姑娘脑瓜聪明,长得也不丑,身上细皮嫩rou的,一点也不像孤儿,要么是被人贩子拐出来,要么就是离家出走,难怪要偷他东西。

    他语气平和下来:我送你去警署,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你的家人。

    女孩用手背蹭了蹭脸,乖乖地点头。

    自己能走吗?Lee撑腿站起。

    女孩点点头,扭身跳下凳子。

    他拉起她的手臂朝外走,女孩一瘸一拐地跟上。

    身高差距太大,默契度几乎为零,Lee走了两步,忽然弯下身,单手环过女孩的腰,托住腿弯,将她抱起来。

    动作看似潇洒,但是对当事人来说,却一点儿也不舒服。

    顾悠主动调整自己的姿势,让屁股找到着力点,手臂自然而然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幼软的小身子贴上来,Lee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并没有说什么,步伐沉稳地离开会所。

    顾悠趴在他的肩头,鼻子无声嗅了嗅。

    男人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沐浴香,近在咫尺的侧颜像大理石雕一样完美无缺并没有他真实的模样好看,淡褐色的眼睛显得过分温柔,少了原本的锐利,怎么看都觉得虚伪,而且皮肤白,再加上发色和瞳色太浅,就会产生白化病的嫌疑。这是一种哥特式的审美。

    他为什么要弄成这样?难道又是勾搭女人?

    浪荡的家伙,凭着天赋到处打炮,不知道他进行到哪一步了莫非和那个和服男人有关?

    她暗暗吸一口气。

    Lee从女孩穿着的外套内袋里抽出自己的手机,打给弗里斯:我临时有事,先走一步。

    弗里斯:去吧,别忘了约定,三天。

    Lee应了一声,挂断电话,把手机塞到裤兜里。

    他抱着女孩走到俱乐部东边的停车场,拿出钥匙正要取车,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轻唤声:Leo?

    在声音响起的同时,趴在肩上的顾悠已经看到了那个招手的和服女人:二十岁左右,或许更小,五官秀雅端庄,穿着绛紫色的和服,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Lee转身看到走过来的藤治子樱,先是一愣,而后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子樱?你也来看球赛?

    这演技真是绝了。

    前一秒还是冬日里冰冷的寒月,下一秒就暖得像早春初霁的太阳,青年白化失色的外表瞬间魅力四射,提升到了一种名叫贵族的档次,成为了谦矜自持的上流人士。

    这秒变脸的过程被顾悠看得一清二楚,她直直地盯着他的脸,试图找出点不自然的地方,然而纯粹是白费功夫。

    他已经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心中顿时有了数:李月白的目标十有八九就是这女人。

    藤治子樱摇头道:不是的,我哥哥在这里出了点事,我过来看看。她看看顾悠,这是你meimei吗?长得真漂亮。

    Lee说:朋友家的孩子,带她出来玩玩。

    藤治子樱笑道:你好呀,小朋友。

    顾悠对她腼腆地笑了笑,把头埋回Lee的肩颈处,害羞怕生的形象顿然塑就。

    Lee托着女孩侧过身,舒缓的语气略带惋惜:你该早点来的,我可是赢了球赛第一。

    诶?这么厉害!要不是来晚了,我真想看看呢藤治子樱望了望他身后的玛莎,你现在是要走了吗?

    是的,我要送这小姑娘回家。

    明天有时间吗?一起吃午饭吧。

    明天恐怕不行,Lee有些懊恼,接下来的三天我都有事,忙完才有空闲。

    好吧,那下次再约。藤治子樱表示理解。

    两人告别,Lee目送子樱离开,而后转身朝一辆吉普走去,将怀里的人塞进车后坐。

    顾悠坐稳后,透过后视镜打量他。

    这真的是李月白吗?

    温文尔雅,阳光向上,生活积极思想端正的大好青年。

    真是不可思议,他已经做到了人格无缝切换,不愧是FIB的头号通缉犯。

    Lee抬起眼,和她的视线撞上,语气不好地说:一直看我做什么?

    顾悠转开视线,看向车窗外。

    气场不合,天生犯冲。

    Lee并没有放在心上,打方向盘倒车,开出停车场。

    银灰色的吉普很快驶出了艾森豪俱乐部,不消多时,便开入了市中心,到达警署外的街角。

    Lee不打算进去,出于身为通缉犯那点少得可怜的自我认知,他准备和这姑娘商量一下,问问她能不能自己进去报警。

    他开口:那个

    话音刚起,脖子被什么东西勒住了。

    嗯?

    顾悠乘他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又绕了一圈,绞紧男人的脖颈,她势在必得。

    Lee被勒得眼前发黑,颈上青筋乱跳,他顺着身体本能,反扣住女孩的手腕,一把拗断。

    咔的一声骨头响,顾悠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就被他掀到前座,脑袋重重撞在方向盘上。

    疼痛瞬间爆炸,指尖无法控制,她意识到自己的右手彻底失去了它存在的功能。

    Lee把女孩脑袋按在方向盘上,嗓音嘶哑地质问:谁派你来的!?

    女孩不说话,只恶狠狠地瞪他,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哪个仇家,杀过的人那么多,他哪还记得谁跟谁。

    Lee扯下脖子上的东西看了一眼吊带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先前还奇怪她怎么就穿一只袜子,原来早就备好了候着。

    这丫头太厉害了,有勇有谋的厉害。

    顾悠没有挣扎,转着眼珠往下一瞥,突然抬脚踩向他胯间。

    Lee反应极快地握住她的膝盖,压到她胸前,他声音依然哑着,满是威胁:人不大,心够狠,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想弄死我?哑巴也是装的吧?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这腿瘸了!嗯?

    顾悠动了动唇,Lee以为她要张嘴说话,结果她对着他的脸吐了一口唾沫。

    Lee:

    敢情这崽子刚刚是在酝酿口水。

    顾悠看到他一脸吞了苍蝇似的表情,解恨地笑了起来,然后又深吸一口气。

    Lee反应很快,立刻捂住女孩的嘴。他拿着手里的吊袜擦了擦脸侧的唾沫星子,服气地点头:行,你赢了。

    这语气听着是要放大招了。

    顾悠眼睛滴溜溜一转,又朝下瞥了一眼。

    Lee眼皮一跳,有备无患地把她另一条腿也压到胸口。

    嘀的一声,压到了车喇叭,远处的行人莫名其妙地回头看。

    Lee转着钥匙把车关掉,接着扼住女孩脖颈,拇指压在她的咽喉上,甚至不需多费力,比手腕更容易扭断。

    这孩子脖颈真细他心中掠过一丝迟疑。

    女孩安静地看着他,这样的情况下居然也丝毫不害怕,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挣扎。

    确切的说,什么都没有,空的。

    这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没有人可以做到完全无情绪,即使面无表情也是一种情绪表达,可是女孩像机器人一样,是完完全全的放空,纯粹的无机质。

    这让Lee想起了一个人,还没等他细细品味,面前的女孩腰身一挺,向后仰翻,他手上脱力,一下子落空。

    顾悠两腿交叉圈住他的脖子,用温软的肚子压住男人的眉眼口鼻,手上按着他短短的寸头使劲儿往自己怀里闷。

    Lee鬼使神差地放弃了反抗,他摸索到身侧的调节开关放平座椅。

    顾悠从他头上翻掉到后座,她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他的T恤下摆,随着翻滚力道套他脸上,顺便抬膝顶了他脑袋一下,接着,左手打开后座车门,迅速跳下车朝警署里面跑。

    Lee:

    寥寥几辆车在路道上驶过,抛下尘烟的呼啸声,吉普车里静谧无比。

    Lee把衣服从头上拉扯下来,没心思去追人,反而对着车顶发起呆,默默回味着女孩那像极了秦箫的眼神这足以成为他放她一马的理由。

    愉悦的、愤怒的所有情绪都消散得无影无踪,脑子里只剩下轻描淡写的惆怅。

    好半天,他回神坐起身,准备驱车离开去办正事,手一摸,车钥匙孔处空空如也。

    Wicked   girl!

    原本感冒堵塞的鼻腔忽然就通了气,他现在非常后悔,刚才怎么没把那崽子拖回来重新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