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转头第二天,林染起了个大早。

    他平常十点是清晨,这回七点不到就起了,忙忙活活收拾了二十分钟,看镜子里自己眼皮有点肿,想想涂了点眼影。

    淡红色的粉一股桃子味,香,冲鼻子,他学校里有卖这个的同学,还有美瞳假发什么的,为了支持生意很多朋友都买了,他也跟风挑了两样。

    他没用过几次,老怕戳瞎自己,擦了两三次才勉强对称,看了眼表烦躁扣上盒盖,冲出家门。

    两秒,又回来抄起桌上的书。

    七点半多点,林染坐在梁烟家门口对过,骑在墙头上看书。

    他实际已经看完了,昨天看完在家走了两圈,砸了家里一个盘子。

    清晨露有点重,没一会林染屁股下头就觉出潮来了。

    他撑着头玩手机,不停的刷微博看朋友圈,十多分钟之后,他手机拉到时间界面,盯着上面秒数一个一个往前走字儿。

    当最前面的7变成8,梁烟出来了。

    林然猛抬头看她。

    她还是那一身,背上背个大包,运动外套的袖子撸上去,背着身在那锁门。

    梁烟锁好门转过来,刚下两步楼梯就看见林染了。

    她看见他明显楞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

    林染让她噎了下,皱眉说我在这不行?

    梁烟迅速回过神来,淡笑着摇摇头:没。紧紧身上的包,她打量了林染一眼,说行吧,那我上班去了,回见。

    哎!

    林染一急,顺着墙头往下跳。他下来时候没踩稳,梁烟眼疾手快,迅速拉住他胳膊,见他停稳了,放开后退了两步。

    林染晃晃神,冲她低声道谢,梁烟摇头,顿了顿,说这边高,跳下来容易伤跟腱,你注意点。

    她没看林染亮起来的小脸,礼节性点点头,朝小区外走。

    林染连忙跟上她。

    你去哪呀?

    上班,刚说了。

    林染摇头,说不是,我问你去哪里呀。

    梁烟比他高不少,压着眼皮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你要跟去?

    林染迅速点头,小脸昂着,眼角的亮粉色在阳光里挺明显。

    可以啊。

    梁烟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话题断了,两人一阵沉默。

    片刻,林然把书递给她。

    呐,还你。

    梁烟看了一眼,停下接过,搁进了包里。林染在旁边背着手,脚尖并脚尖的站着,身后十指拧在一起。

    梁烟背好包,继续往前走。

    这次,林染不乐意跟了。

    他站在原地,鼓着嘴冲她背影喊:梁烟!

    梁烟停下,片刻,她回头看他,脸上还是那种礼节性的淡笑。

    还有事?

    林染气得咬咬牙:我看完了你也不问问感想?

    梁烟有些哭笑不得,说书又不是我写的,我问你感想有什么意思?

    林染冲她喊:那你就问问不行吗?知道知道不行吗?

    ......

    梁烟沉默片刻,苦笑着摇摇头,微垂头按了按额角,说林染,今天可是周三。

    林染瞪她:周三怎么了?

    梁烟说你不上学?

    林染答得很干脆:不上。

    不上班?

    也不上。

    梁烟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理所应当,沉默一下,挑挑眉说那也挺好的。早晨外头冷,你早点回去吧,我上班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林染在原地站了一会,忽然跟没听见她逐客令一样,又跟了上去。

    前面梁烟边走边低头掏车钥匙,视野里闯进双小圆头鞋,她顺着长白袜往上看,越过衬衫蕾丝领,到达林染扬着的小脑袋。

    林染眨巴眨巴眼,说你怎么不说教我?

    梁烟愣了下,失笑说我没那空。

    林染没接话。

    沉默蔓延了一阵。

    过了一会,梁烟忽然轻笑一声,说也行,说教就说教。她往下看迎上林染视线:那你明天好好去上课。

    林染瘪瘪嘴,小声咕哝:不想去再说上学有什么意义,以后我要是买菜又用不着函数。

    这论调太熟悉了。

    梁烟淡淡地说上学本来就没什么意义,上学是为了让你觉得有意思。你买个菜当然用不着函数,可它决定了你在那买菜,或者以后能不能混到有人替你买菜。她顿了下,又笑笑:不过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她快走了几步,从停车场把她雅马哈牵出来,跨坐上去,握着把冲站在原地出神的林染说你玩吧,这回我真得走了。

    林染忽然哎了一声,跑过去抓住她摩托把手,说我我明天要是好好去,你送我去上学好不好?

    梁烟笑了:我凭啥送你?

    林染不回答,他只微微昂头,眨着眼问她:好不好?

    梁烟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沉默半晌,看了眼表,叹口气摸摸他头毛,说行,我明天七点去接你。

    林染整张脸像夏日烟火一样瞬间点亮,用力嗯了一声,放开手看她骑远了。

    第二天早晨七点,林染没能起来。

    头天他兴奋过头,折腾到半夜才睡,一倒头就起不来了。

    七点,他家门铃响了两声,七点五分又响了两声,这才把他叫起来。

    林染睁眼才发现迟了,慌慌张张洗了把脸,灌上两口漱口水吐了就往外冲。倚墙站着玩手机的梁烟一抬头,正看到他,她打量林染一眼,笑笑说头次见你这样。

    林染刚起床,脑子还没转过来,慢半拍的嗯了一声。梁烟努努嘴:你是自来卷啊。

    林染啊一声,风风火火又要回去梳头,让梁烟一把拽住。

    你再磨蹭就迟了,这么着吧。她看了一眼,又说也挺好看的。

    林染愣了。

    时间好像瞬间慢了一下,片刻后,他红着脸低头,手指头扒拉着头发,跟在梁烟身后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小区门口,林染停在她摩托旁,梁烟在前面没看着他,径直走了过去。

    林染叫她:梁烟。

    梁烟回头:停下干嘛,赶紧走,要不迟了。

    林染说:你不说送我?

    梁烟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叼着烟摸打火机,话有点不清楚:送,咱走着去。

    林染睁大眼睛:走去?走去干嘛,要二十多分钟呢。

    梁烟拿着打火机哼笑一声,说我今儿不上班,送你这段时间本来要晨跑,要不你坐车去,我回去晨跑?

    林染看着她张了张口,停了一会,瘪瘪嘴走到她身边。

    梁烟看他一眼,顿了顿,把烟又插回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区拐上人行道,梁烟步伐快,Alpha体力好,加上来这个世界之前就是干私教的,也习惯了,林染一开始能跟上她,走了五分钟就开始喘,又走了两分钟,彻底不行了。

    他坐在马路口的石墩上,抱着书包耍赖:我不去了。

    梁烟眼神有点闹心。

    林染坐下了也还是在微喘,额上有汗,脸颊晕红。梁烟看了他几秒,叹口气伸手:书包给我。

    他抬眼看她,撒开手,十几斤的书包梁烟一手甩在背上,拉着他胳膊拽起来。

    走吧。

    林染跟着她,走了两步,轻轻伸手拽住她衣服下摆。

    梁烟压着眼风看他一眼,说拽着我干什么。

    林染低头,小声说走累了。

    梁烟扯扯自己外套,没说什么。

    两人走了一会,走过条马路,林染跑得慢,拽着梁烟衣服下摆扯过去一大截。她外套领子卡在脖子上,动了动头,梁烟忽然把衣服从林染手里拉出来,反手牵住了他。

    !

    他不自觉抖了一下。

    向上偷眼,梁烟直视着前方,默默无言。

    心跳连着血管怦然得很快,脸热,身上也热,背上一片汗湿。

    脑子有点晕。

    林染微张口无声地深吸口气,没用,脑子里还是晕,脚下打飘。前面又是个小红绿灯,他被梁烟拉着往前走,脚下打飘,到了人行道前没注意马路牙子,绊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天旋地转

    和包一块上了梁烟肩上。

    林染愣着让她调过去整个趴在她背上,听她笑了一声,偏头看他:这怎么还中暑了。包也不能背,路也不能走,你可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王子。

    他反应过来,觉得有点别扭,扭了扭。

    梁烟隔着长袜拍了下他小腿:别乱动,小王子。

    林染鼓着嘴低声说我才不是小王子。

    梁烟笑笑,说是,我忘了,在这地方你是小公主,不是小王子。

    林染咬着嘴打了她一下。

    两人沉默着走了五分多钟,拐了个弯,前头见着校门了。

    林染一直乖乖趴在她背上,见着学校又不安分,他动了动,梁烟皱眉吓唬他:再扭把你扔下去了。

    林染瘪瘪嘴,梁烟在学校门口马路对过把他放下来,书包还给他:能自己走了?

    林染点点头。

    梁烟说那就送到这,前面马路自己过吧。

    林染低着头嗯了一声,转身往里走。

    公立学校,校门是电动的栅栏门,擦得很亮,映出一个个向里走的学生,来了又过,身影变了形。

    林染走到校门口,停了停,心里一股说不清的什么,驱他转头望回来路。

    他回头,梁烟果然还在。

    她在低头点烟。

    她站在那,身上薄薄的黑夹克吞食阳光,到肩的发一半梳拢起来,挨着发根绑着,一半披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那根烟叼在指尖,烟雾弥散开,她微眯着眼,火光一闪后抬起头,看见他楞了一下,冲他笑笑,倚着树向外打手,用口型对他说,好好上课。

    林染忽然有种下沉感。

    他手无意识扒拉了两下,抓住身边的栅栏门。

    那是种很奇怪的体感,它很沉,又冲,拽着他往下掉。林染觉得自己跟喝了几大口二锅头一样,梁烟在他眼里不怎么清晰了。

    他觉得憋得慌,但不是刚才那种憋。他扶着校门口的铁栅栏门,大口大口的喘气,努力让自己能倒上气来。

    林染觉得自己可能要哭出来了。

    大量的情节里对一次巨大情感变动的昭示都有着戏剧性的描写,一次抢劫,一回跳崖,一场英雄救美的别开生面,一句生死相许的伟大诺言。

    可他没有。

    他没有悬崖,没有金钱,没有承诺,也没经历吊桥,他什么都没有。

    可他还是在一个回头里,看着梁烟,突兀地栽进了一大瓶二锅头里。

    哦,也许不是一瓶。

    也可能,这并不突兀。

    林染想,他可能不是个合格的女主角。

    身前忽然阴影笼罩,他微微仰头,发现梁烟过了人行道走到了他面前。

    不就上个学么,怎么委屈哭了?

    梁烟失笑,伸出拇指擦掉他眼角的泪。

    他吸吸鼻子,低下头。

    梁烟摸摸他头顶,轻轻拍了拍,说我可不能陪你进去,快去吧。

    林染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一只手抓着她夹克下摆揉搓,黏糊又眷恋。

    时间流逝,周围上学的Omega逐渐多起来,梁烟一个Alpha杵在校门口,扎得人眼生疼。有家长来送孩子上学,骑着摩的开着轿车,飞机大炮的送,梁烟还看着个小喷气艇,她捏捏太阳xue,有点闹心。

    梁烟又轻轻推了推林染,他忽然伸手搂住她,缓缓抬头,眼里盈了两汪水。

    梁烟僵了一下,半晌,看着林染简直一个大写的哭笑不得。

    人说Omega多愁善感,这还是个男的,今天算是见识了。

    这都什么事儿。

    就去上个学,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你进去就再不出来了是怎么着?

    林染不答,只把头埋在她胸口,半晌开口。

    烟烟他头埋着,声音发闷。

    烟烟。

    我听你的,乖乖去上课,你下午还来接我好不好?

    梁烟拍他背的手一顿。

    来吧?好吗?我早早出来,不让你等。他吸吸鼻子,换了种说话法,那声音酥着,低低响在梁烟耳边。

    好不好啊,烟烟?

    好。

    梁烟叼着烟顺着来路往回走。

    她见到过Omega,也或多或少接触过,这是自然的。她来这时间虽长,但仍旧不愿意就付,为了防止出事,她一直规矩得活着,很少跟这类人多有交集。

    而现在,她又凭什么围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半大毛头小子,照顾他一时兴起的矫情,陪着他瞎耗。

    人活着,是一道轨迹,一个规律,偶有例外。每个例外都会产生问题,而每个问题,总会有个答案。

    梁烟,你他妈就活该受着吧

    梁烟深深叹口气,自嘲笑笑,转个弯,掏出根烟要续上。

    哎那边那个!说你呢!把烟掐了!学区公共场所不准抽烟!

    梁烟

    【以下繁体】

    轉頭第二天,林染起了個大早。

    他平常十點是清晨,這回七點不到就起了,忙忙活活收拾了二十分鐘,看鏡子裏自己眼皮有點腫,想想塗了點眼影。

    淡紅色的粉壹股桃子味,香,沖鼻子,他學校裏有賣這個的同學,還有美瞳假發什麽的,為了支持生意很多朋友都買了,他也跟風挑了兩樣。

    他沒用過幾次,老怕戳瞎自己,擦了兩三次才勉強對稱,看了眼表煩躁扣上盒蓋,沖出家門。

    兩秒,又回來抄起桌上的書。

    七點半多點,林染坐在梁煙家門口對過,騎在墻頭上看書。

    他實際已經看完了,昨天看完在家走了兩圈,砸了家裏壹個盤子。

    清晨露有點重,沒壹會林染屁股下頭就覺出潮來了。

    他撐著頭玩手機,不停的刷微博看朋友圈,十多分鐘之後,他手機拉到時間界面,盯著上面秒數壹個壹個往前走字兒。

    當最前面的7變成8,梁煙出來了。

    林然猛擡頭看她。

    她還是那壹身,背上背個大包,運動外套的袖子擼上去,背著身在那鎖門。

    梁煙鎖好門轉過來,剛下兩步樓梯就看見林染了。

    她看見他明顯楞了壹下。

    妳怎麽在這?

    林染讓她噎了下,皺眉說我在這不行?

    梁煙迅速回過神來,淡笑著搖搖頭:沒。緊緊身上的包,她打量了林染壹眼,說行吧,那我上班去了,回見。

    哎!

    林染壹急,順著墻頭往下跳。他下來時候沒踩穩,梁煙眼疾手快,迅速拉住他胳膊,見他停穩了,放開後退了兩步。

    林染晃晃神,沖她低聲道謝,梁煙搖頭,頓了頓,說這邊高,跳下來容易傷跟腱,妳註意點。

    她沒看林染亮起來的小臉,禮節性點點頭,朝小區外走。

    林染連忙跟上她。

    妳去哪呀?

    上班,剛說了。

    林染搖頭,說不是,我問妳去哪裏呀。

    梁煙比他高不少,壓著眼皮看了他壹眼,說怎麽,妳要跟去?

    林染迅速點頭,小臉昂著,眼角的亮粉色在陽光裏挺明顯。

    可以啊。

    梁煙笑了壹聲,不置可否。

    話題斷了,兩人壹陣沈默。

    片刻,林然把書遞給她。

    吶,還妳。

    梁煙看了壹眼,停下接過,擱進了包裏。林染在旁邊背著手,腳尖並腳尖的站著,身後十指擰在壹起。

    梁煙背好包,繼續往前走。

    這次,林染不樂意跟了。

    他站在原地,鼓著嘴沖她背影喊:梁煙!

    梁煙停下,片刻,她回頭看他,臉上還是那種禮節性的淡笑。

    還有事?

    林染氣得咬咬牙:我看完了妳也不問問感想?

    梁煙有些哭笑不得,說書又不是我寫的,我問妳感想有什麽意思?

    林染沖她喊:那妳就問問不行嗎?知道知道不行嗎?

    ......

    梁煙沈默片刻,苦笑著搖搖頭,微垂頭按了按額角,說林染,今天可是周三。

    林染瞪她:周三怎麽了?

    梁煙說妳不上學?

    林染答得很幹脆:不上。

    不上班?

    也不上。

    梁煙沒想到他回答的這麽理所應當,沈默壹下,挑挑眉說那也挺好的。早晨外頭冷,妳早點回去吧,我上班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

    林染在原地站了壹會,忽然跟沒聽見她逐客令壹樣,又跟了上去。

    前面梁煙邊走邊低頭掏車鑰匙,視野裏闖進雙小圓頭鞋,她順著長白襪往上看,越過襯衫蕾絲領,到達林染揚著的小腦袋。

    林染眨巴眨巴眼,說妳怎麽不說教我?

    梁煙楞了下,失笑說我沒那空。

    林染沒接話。

    沈默蔓延了壹陣。

    過了壹會,梁煙忽然輕笑壹聲,說也行,說教就說教。她往下看迎上林染視線:那妳明天好好去上課。

    林染癟癟嘴,小聲咕噥:不想去再說上學有什麽意義,以後我要是買菜又用不著函數。

    這論調太熟悉了。

    梁煙淡淡地說上學本來就沒什麽意義,上學是為了讓妳覺得有意思。妳買個菜當然用不著函數,可它決定了妳在那買菜,或者以後能不能混到有人替妳買菜。她頓了下,又笑笑:不過說這些也沒什麽意思。

    她快走了幾步,從停車場把她雅馬哈牽出來,跨坐上去,握著把沖站在原地出神的林染說妳玩吧,這回我真得走了。

    林染忽然哎了壹聲,跑過去抓住她摩托把手,說我我明天要是好好去,妳送我去上學好不好?

    梁煙笑了:我憑啥送妳?

    林染不回答,他只微微昂頭,眨著眼問她:好不好?

    梁煙壹只手插在口袋裏,沈默半晌,看了眼表,嘆口氣摸摸他頭毛,說行,我明天七點去接妳。

    林染整張臉像夏日煙火壹樣瞬間點亮,用力嗯了壹聲,放開手看她騎遠了。

    第二天早晨七點,林染沒能起來。

    頭天他興奮過頭,折騰到半夜才睡,壹倒頭就起不來了。

    七點,他家門鈴響了兩聲,七點五分又響了兩聲,這才把他叫起來。

    林染睜眼才發現遲了,慌慌張張洗了把臉,灌上兩口漱口水吐了就往外沖。倚墻站著玩手機的梁煙壹擡頭,正看到他,她打量林染壹眼,笑笑說頭次見妳這樣。

    林染剛起床,腦子還沒轉過來,慢半拍的嗯了壹聲。梁煙努努嘴:妳是自來卷啊。

    林染啊壹聲,風風火火又要回去梳頭,讓梁煙壹把拽住。

    妳再磨蹭就遲了,這麽著吧。她看了壹眼,又說也挺好看的。

    林染楞了。

    時間好像瞬間慢了壹下,片刻後,他紅著臉低頭,手指頭扒拉著頭發,跟在梁煙身後往外走。

    兩人壹前壹後走到小區門口,林染停在她摩托旁,梁煙在前面沒看著他,徑直走了過去。

    林染叫她:梁煙。

    梁煙回頭:停下幹嘛,趕緊走,要不遲了。

    林染說:妳不說送我?

    梁煙從口袋裏掏出根煙,叼著煙摸打火機,話有點不清楚:送,咱走著去。

    林染睜大眼睛:走去?走去幹嘛,要二十多分鐘呢。

    梁煙拿著打火機哼笑壹聲,說我今兒不上班,送妳這段時間本來要晨跑,要不妳坐車去,我回去晨跑?

    林染看著她張了張口,停了壹會,癟癟嘴走到她身邊。

    梁煙看他壹眼,頓了頓,把煙又插回去了。

    兩人壹前壹後出了小區拐上人行道,梁煙步伐快,Alpha體力好,加上來這個世界之前就是幹私教的,也習慣了,林染壹開始能跟上她,走了五分鐘就開始喘,又走了兩分鐘,徹底不行了。

    他坐在馬路口的石墩上,抱著書包耍賴:我不去了。

    梁煙眼神有點鬧心。

    林染坐下了也還是在微喘,額上有汗,臉頰暈紅。梁煙看了他幾秒,嘆口氣伸手:書包給我。

    他擡眼看她,撒開手,十幾斤的書包梁煙壹手甩在背上,拉著他胳膊拽起來。

    走吧。

    林染跟著她,走了兩步,輕輕伸手拽住她衣服下擺。

    梁煙壓著眼風看他壹眼,說拽著我幹什麽。

    林染低頭,小聲說走累了。

    梁煙扯扯自己外套,沒說什麽。

    兩人走了壹會,走過條馬路,林染跑得慢,拽著梁煙衣服下擺扯過去壹大截。她外套領子卡在脖子上,動了動頭,梁煙忽然把衣服從林染手裏拉出來,反手牽住了他。

    !

    他不自覺抖了壹下。

    向上偷眼,梁煙直視著前方,默默無言。

    心跳連著血管怦然得很快,臉熱,身上也熱,背上壹片汗濕。

    腦子有點暈。

    林染微張口無聲地深吸口氣,沒用,腦子裏還是暈,腳下打飄。前面又是個小紅綠燈,他被梁煙拉著往前走,腳下打飄,到了人行道前沒註意馬路牙子,絆了壹下,整個人瞬間天旋地轉

    和包壹塊上了梁煙肩上。

    林染楞著讓她調過去整個趴在她背上,聽她笑了壹聲,偏頭看他:這怎麽還中暑了。包也不能背,路也不能走,妳可真是個養尊處優的小王子。

    他反應過來,覺得有點別扭,扭了扭。

    梁煙隔著長襪拍了下他小腿:別亂動,小王子。

    林染鼓著嘴低聲說我才不是小王子。

    梁煙笑笑,說是,我忘了,在這地方妳是小公主,不是小王子。

    林染咬著嘴打了她壹下。

    兩人沈默著走了五分多鐘,拐了個彎,前頭見著校門了。

    林染壹直乖乖趴在她背上,見著學校又不安分,他動了動,梁煙皺眉嚇唬他:再扭把妳扔下去了。

    林染癟癟嘴,梁煙在學校門口馬路對過把他放下來,書包還給他:能自己走了?

    林染點點頭。

    梁煙說那就送到這,前面馬路自己過吧。

    林染低著頭嗯了壹聲,轉身往裏走。

    公立學校,校門是電動的柵欄門,擦得很亮,映出壹個個向裏走的學生,來了又過,身影變了形。

    林染走到校門口,停了停,心裏壹股說不清的什麽,驅他轉頭望回來路。

    他回頭,梁煙果然還在。

    她在低頭點煙。

    她站在那,身上薄薄的黑夾克吞食陽光,到肩的發壹半梳攏起來,挨著發根綁著,壹半披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

    那根煙叼在指尖,煙霧彌散開,她微瞇著眼,火光壹閃後擡起頭,看見他楞了壹下,沖他笑笑,倚著樹向外打手,用口型對他說,好好上課。

    林染忽然有種下沈感。

    他手無意識扒拉了兩下,抓住身邊的柵欄門。

    那是種很奇怪的體感,它很沈,又沖,拽著他往下掉。林染覺得自己跟喝了幾大口二鍋頭壹樣,梁煙在他眼裏不怎麽清晰了。

    他覺得憋得慌,但不是剛才那種憋。他扶著校門口的鐵柵欄門,大口大口的喘氣,努力讓自己能倒上氣來。

    林染覺得自己可能要哭出來了。

    大量的小說情節裏對壹次巨大情感變動的昭示都有著戲劇性的描寫,壹次搶劫,壹回跳崖,壹場英雄救美的別開生面,壹句生死相許的偉大諾言。

    可他沒有。

    他沒有懸崖,沒有金錢,沒有承諾,也沒經歷吊橋,他什麽都沒有。

    可他還是在壹個回頭裏,看著梁煙,突兀地栽進了壹大瓶二鍋頭裏。

    哦,也許不是壹瓶。

    也可能,這並不突兀。

    林染想,他可能不是個合格的女主角。

    身前忽然陰影籠罩,他微微仰頭,發現梁煙過了人行道走到了他面前。

    不就上個學麽,怎麽委屈哭了?

    梁煙失笑,伸出拇指擦掉他眼角的淚。

    他吸吸鼻子,低下頭。

    梁煙摸摸他頭頂,輕輕拍了拍,說我可不能陪妳進去,快去吧。

    林染還是低著頭不說話,壹只手抓著她夾克下擺揉搓,黏糊又眷戀。

    時間流逝,周圍上學的Omega逐漸多起來,梁煙壹個Alpha杵在校門口,紮得人眼生疼。有家長來送孩子上學,騎著摩的開著轎車,飛機大炮的送,梁煙還看著個小噴氣艇,她捏捏太陽xue,有點鬧心。

    梁煙又輕輕推了推林染,他忽然伸手摟住她,緩緩擡頭,眼裏盈了兩汪水。

    梁煙僵了壹下,半晌,看著林染簡直壹個大寫的哭笑不得。

    人說Omega多愁善感,這還是個男的,今天算是見識了。

    這都什麽事兒。

    就去上個學,又不是什麽生離死別,妳進去就再不出來了是怎麽著?

    林染不答,只把頭埋在她胸口,半晌開口。

    煙煙他頭埋著,聲音發悶。

    煙煙。

    我聽妳的,乖乖去上課,妳下午還來接我好不好?

    梁煙拍他背的手壹頓。

    來吧?好嗎?我早早出來,不讓妳等。他吸吸鼻子,換了種說話法,那聲音酥著,低低響在梁煙耳邊。

    好不好啊,煙煙?

    好。

    梁煙叼著煙順著來路往回走。

    她見到過Omega,也或多或少接觸過,這是自然的。她來這時間雖長,但仍舊不願意就付,為了防止出事,她壹直規矩得活著,很少跟這類人多有交集。

    而現在,她又憑什麽圍著壹個哭哭啼啼的半大毛頭小子,照顧他壹時興起的矯情,陪著他瞎耗。

    人活著,是壹道軌跡,壹個規律,偶有例外。每個例外都會產生問題,而每個問題,總會有個答案。

    梁煙,妳他媽就活該受著吧

    梁煙深深嘆口氣,自嘲笑笑,轉個彎,掏出根煙要續上。

    哎那邊那個!說妳呢!把煙掐了!學區公共場所不準抽煙!

    梁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