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恶鬼

    

第一章 恶鬼



    传闻,在这世间存在着一种鬼怪,名为双面鬼,是为生前恶事做尽的女御所化,此鬼正面看上去美丽无双、温柔高雅,但是背面却丑陋至极,眉目青紫,长长的舌头自血盆大口中吞吐而出,如果有人看到了她背后的面容,就会被生吞活剥而食。

    我是不是就是这样一种鬼怪呢?

    这个是我。

    夫君大人,茶好了。

    美丽的女子十分温顺地低头,黛黑的眸子被像蝶翼一样的睫遮盖,乌云般的发在肩部松散地束起披在背后,青葱指尖小心翼翼地捧着茶具,日常的小姿袿衣清新淡雅。

    这是父亲大人派人送来的羽若国产的茶叶,比不上宫里赐的玉露,但也清新爽口,别有一番趣味。

    请,品尝。语调也柔软似棉花,可怜可爱。

    身穿藤色暗纹直衣的男子略有迟疑,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其间二人的指尖没有一丝一毫地接触。

    她心下黯然,却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男子轻抿一口,浅杏色的喉结轻轻滚动。

    是不错的茶。

    是吧!听着他的肯定,女子又展颜开来。

    平时总是神色沉郁的男子似是为了给她捧场,也轻轻提起唇角。

    而女子刚刚稍微冷却的心因为他这小小的动作又重新回暖起来。

    夜色渐浓,寝殿中只余微微的烛光,侍女默默走进,拉下寝台四面的帐幕。

    宽大的寝台上,两床被褥并列而放。

    看着那只着白色里衣的宽阔背影,女子心一横,环了上去,隔着薄薄一层寝衣,肌肤相贴,发出的声音也是娇软而温存:夫君

    而对方则僵了一瞬间,立马抽身而出,迅速往旁边挪了挪。

    她心中一沉,为自己的冒进感到后悔的同时,无限的失落涌上心头,匆忙跪下来伏身请罪:真的非常抱歉,夫君大人。

    尴尬而紧张的气氛在室内蔓延。

    女子与额头相贴的掌心浸上了汗水。由于夫君不喜任何香料的味道,所以得知他今日要来,就没有熏她从小用惯了的安神香,本来就稍微有一丝心神不宁,现下更是急得如同把心肝放在火上烤一样。

    我会不会被夫君所厌弃呢。女子不安地轻微颤抖着。

    好了,时候不早了,睡吧。隔了一会,他终于如是说道,语调平稳,并不像是有怨气的样子。

    女子松了口气,钻入自己的被褥,看着那朝思暮想的身影挑灭了灯,尔后背对自己就寝。

    她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夫君大人,您还会来吗?那细白的手指攥紧被料边缘。

    嗯,三日之后。

    听到这没有任何迟疑的答复,女子的嘴边才又浮现了笑容,宛如在夜中悄悄绽放的花一般。

    夫君大人,我爱您。她喃喃道,终于满足地合上双眼,在意识散尽之前,似乎隐隐约约听到旁边传来了嗯的回音,又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同一寝台之中的两套寝具,真是这世间最亲近,又最遥远的距离。

    这也是我。

    华美的火红色唐衣垫在泛着水光的娇嫩皮肤下,雪山般的胸乳随着男子冲击的幅度,摇摆出一道道yin靡的波浪,黑色的长发缭乱地缠在被汗和蜜液浸湿的身体上。

    女子尖细如猫儿的喘息与男子沉闷沙哑的低吼交织在一起,纤细若柳枝的手臂被男子单手禁锢于头顶之上。

    清丽的黛黑双眸染上情欲的濡湿。

    正是情意浓之时,男子低下头,含住女子艳如红桃的嘴唇,金色的双目中暗流涌动,宛如一只享用猎物的野狐。

    女子却无端挣扎起来。

    啪得一声突兀地响起,这一下用了七分力,男子毫无防备地被甩得偏头开来。

    无礼之徒。她厉声冷斥道。

    哦呀,对不起呢,男子却满不在意地舔了舔被咬破的嘴角,   实在是姬君你太过美味,就忍不住了啊。

    我和侑君不是一开始就达成约定,不可以接吻,因为女子依旧抿着嘴,神色不悦。

    没错没错,因为只能和爱人接吻对不对,而你心中所爱正是你的丈夫,真是,我已经听腻了,男子却不耐地抢先她开口,与其纠结这些,不如好好享受怎么样,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这种事

    他陡然压低声音,下身恶意地一顶,惹得本来横眉嗔目的女子立马红着脸发出娇啼。

    春雨骤歇,女子无情地将拥着她的男子推开,开始整理自己。

    姬君不来帮我更衣吗?他托着腮趴在床上,被子从光裸的后背滑到腰窝,神情餍足。

    我不是侑君你的侍女。

    真是冷漠啊,狠心的女人,明明我方才那么卖力呢。他状似悲哀地感叹着,那双满是玩味的眼眸中却丝毫没有一丝伤心之色。

    还有,是你来找我的,和歌是你递的,也是你派人驾车来接的我。

    可是,他懒洋洋地辩驳道,是你为我打开大门的啊!

    啪地一声,女子手中的折扇掉在了榻榻米上。

    她睁大眼睛,凝视着远处的铜镜模模糊糊映出一具雪白纤瘦的身体。

    那么,我到底是谁呢?

    我的父亲,是外五位的国司羽若守,在平民百姓眼里大概算是个了不起的大官了,但是,在京都这样的地方,根本不值一提。

    因此,父亲并不甘心。他天天钻研着如何晋升,可本身只是中流贵族出身,能做到羽若守已经算是顶了天了。且因着家世不上不下,在羽若国这样地方豪强势力庞大的地方,他少不得有被下面子伏低做小的时刻。

    我这辈子可能就到这里了。他经常坐在缘廊,一边对月饮酒,一边惆怅地如是道。

    父亲知晓自己的命运无法改变后,就把目光转向了我身上。想着自己不行,至少要让独女的子孙成为殿上人,这样他在羽若底气也更足一些。

    母亲在我四五岁时便亡故了,因此张罗好亲事的责任便全权落到父亲身上。

    我的母亲,虽然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据说是一位宛如皎洁月光般清雅的姬君,连我那将官运当做一切的父亲在提到她时神色也缓和些许。

    有这样一位美丽优秀的母亲,我自然也不会差,在羽若当地有着才貌双全的名声。裳着礼后,慕名递来和歌求爱的才俊也络绎不绝,我也没有多抗拒,和其中看得过去的有过一夜欢愉。

    平淡的日子如流水般缓缓而过,暮冬的一天,父亲将我召唤到正屋,神色大喜。

    原来是我的婚事有着落了,对方是京都上流贵族佐久早家的儿子,任职中纳言。

    父亲欣喜若狂,没想到能找到这样一个家境仕途都十分优越的女婿。

    我则心生疑惑,京中有那么多优秀的姬君,为什么要从不起眼的羽若守家选择正妻?

    但我的想法根本无关紧要,父亲沉浸在寻得佳婿的惊喜中无法自拔,立刻就给京中的远房堂姑去了信,希望她能托人帮我安顿一下住宅,待占卜出吉日,就安排带着侍女细软上京。

    远房堂姑是今上的梅壶女御,虽早已不受宠爱,但因资历深厚,还有些许势力可依仗。

    怀着不安和些许期待,我就这样走入了京都。

    京都的浮华,自然是羽若不可比的,但时间长了习惯下来,也就依然平平淡淡了。

    待我在新居安顿好后,没几日,便收到了未婚夫送来请求明晚相见的和歌,我斟酌词句做了同意的答诗派人送去,第二天早早起来,比在羽若时会见情人要打理得更精细了一番。

    我以折扇掩面,身着较为正式的五衣小袿,端坐于帷屏后,等待的感觉使人格外焦躁,不知过了多久,我父亲才引领来着一人前来。

    他在隔着帷屏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我想看的真切些,可是碍于贵女的礼仪又不能显出急迫的样子,就只能隔着一段距离加上帷屏这样不真切地看。

    绀色冬直衣,乌帽子,身形极为高挑挺拔,脸上看不清楚,但脖子修长,大体轮廓十分秀美的样子。

    再与他说了几句场面话,听声音沉稳低沉而带了几分冷峻,我不由对这个未来的丈夫生出了许多期待。

    一想到按规矩马上父亲大人就要离去,徒留我二人叙话,我不禁感到几分面热。

    可谁知,青年却起身告辞了。

    我遗憾又疑惑,父亲在一旁解释说中纳言大人公务繁忙,安慰我反正新婚夜也不远了,不急于一时之类的话。

    当晚,那个绀色的身影,穿过重重帷幕,悄悄流连于我的梦中。

    一月,万物在淅淅沥沥的春雨的浇灌下,生机勃发,枯黄的枝叶换上岩绿的新装。

    我进宫拜会过了梅壶宫女御,表达了感激之情。女御虽已年近不惑,却庄重知性,与我闲谈时,自持地轻揺折扇,挂着浅如弯月的微笑。

    说实话,你父亲还是过于心急了,佐久早中纳言确实品貌非凡,但是,男子若只中看却不中用的话那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不过,既然阴阳寮已经卜出吉日,那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专心备嫁便是。

    我那时还不明白这般话的意思,后来想想,她可能是对那些传言有所耳闻。

    太阳渐渐西斜,临走时,梅壶女御邀请我在十四日与十六日再次前往宫中,与她共赏踏歌会。

    你正是年轻漂亮的时候,要多认识些朋友一起玩才好啊。她依旧嘴角轻轻勾起,男子踏歌会的话,中纳言大人说不定也会参加,抓住机会和他多叙叙吧。

    十四日与十六日,分别是男子与女子的踏歌会,由公卿公女们跳舞给天皇看,热闹一番,我的身份今非昔比,梅壶女御肯定期望我也能在女子踏歌会上展露一番才艺,多结交几位志同道合的淑女。

    于是,我于十四日满心期待地出席了,一个个青年身着节庆里华丽的舞衣粉墨登场,其中没有一个让我有一点熟悉之感,我大失所望,根本没有心思欣赏接下来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