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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口似蜜糖心似剑

    

第九回-口似蜜糖心似剑



    七年前的元宵节,云意浓当然是记得的。

    她从小独独一个儿被拘在云府里长大,没有母亲,也未曾见过父亲,那年不知从哪里听说,父亲从外边儿带了十几车财宝回来了,这些不属于云府收益的财货都是他自己在外挣的,府中的下人一向对男主人颇有微词,说他不学无术,那几日却齐齐改口隐有赞叹。

    听闻带回的财货叫账房整整点了三天三夜才造完了册呢!

    茈娘也这么跟云意浓说,姑爷是极有本事的。

    云意浓虽然也高兴,注意力却在另一边:

    爹爹既然回来了,怎地没见回府?我还没见过他呢!

    这大抵是外边儿还有事儿没了结吧?等事毕自然就回来了。

    那还要多久啊?

    人既回了顺安,想来也快了,小姐且再等几天吧。

    云意浓觉得茈娘说得有理,可那股子兴奋却按捺不住,于是日日守在垂花门前等。

    云意浓穿着最喜欢的鹅黄色如意纹丝绵小袄,只是薄了些,茈娘还强行给她围了雪白的狐狸毛披风,她觉得这样这样像个球,不大乐意,但茈娘说不穿就不准她去等人,于是还是裹着披风翘着嘴去了。

    到了高大的垂花门前她又想,若是叫爹爹看到了以为我不欢迎他怎么办?于是她又高兴起来,要让爹爹知道虽然他不在冬娘还是长成听话懂事的小淑女了,要让爹爹喜欢她,再也舍不得离开她。

    元宵前的天还冷着,天时也短,仿佛是眨眼的时间,清濛的清晨就昏黄成了黄昏,云意浓抱着紫铜荷花纹小手炉,银丝碳换了好几茬,在垂花门檐下站得腿脚发酸,痛倒是觉不出,只是冷,冻得知觉都麻木了,但还是努力把背撑的端庄笔直。

    要保持最好的姿态,她想着。

    茈娘劝她回去,天气冷,冻坏了怎么办?

    她摇头,冻着了养养就好了,可爹爹回来了没见着她怎么办?

    可惜最后还是没等到。

    第一日云意浓还激动着,是她等得早了,爹爹事还没办完呢;

    第二日云意浓也很期待,兴许就快了;

    第三日云意浓很紧张爹爹会不会走了,可在垂花门前听着外院儿的动静东西还不曾清点完呢,还不必担心;

    第四日云意浓就笑不出来了,爹爹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想见她吗?

    第五日云意浓依旧守到了黄昏,才隐约听见外院儿的下人议论:

    老爷这就走了?

    走啦!听说里院的天天在等呢,啧啧。

    也是可怜,听说咱们这位老爷啊,命格硬!里院儿那位底子薄,可不敢见呢!

    啧啧

    茈娘老在旁边要劝她回去,她生气,把人都赶走了,这会儿四下无人,云意浓绷不住委屈,蹲在地下揉着眼睛轻轻抽泣。

    她想见爹爹,想极了。

    她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已,忽地一块碎石被仍在她脚边,她猛然惊出一声哭嗝,止了哭抬头去看,只见一个大她两三岁的小少年,在院墙上的菱花窗洞上放了一个鹅黄色的小东西,然后急匆匆转身就跑了。

    云意浓好奇地走过去看,是一只鹅黄色地三彩小瓷鹅,并不十分精致,但胜在憨态可掬。

    她把小瓷鹅拿在手上,踮脚去看那小少年是谁,却只看到一个穿着干净青布衣裳的小身影慌不择路往假山后窜,慌乱中不曾看路,给脚下的石栏绊了脚,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跑的途中还无意间回头对上她的眼,干净清澈的眼中尽是尴尬害羞,发现她在看时,脸皮一瞬间烧的通红。

    真傻,云意浓点着小黄鹅的头。

    傻透了。

    你是小黄鹅?

    云意浓恍然,晃神中没看见陈朗闪烁的眼神,只是努力回想那双清澈慌乱的眼,一时竟跟陈朗对不上号。

    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喜欢着小姐,陈朗没有否认,一双眼看上去真诚极了:

    只是小姐高贵端庄,是高高在上的云,小子只是低贱的泥土,便是心中再多向往也是不敢肖想的。

    我与秋辛她那时家破人亡,流落在外可怜极了,她原是城东沈家的小姐,以前在外也遥遥见过,小子不忍心见她沦落不堪,腆颜与她说了府中招工之事,才有了她后来入府;秋辛对小子因此十分感激,时常示好,小子年纪大了,家母见秋辛人才,有心所以

    如今都怪小子色迷心窍,有眼无珠,实在是禽兽不如!只是大错既成,错皆在我,万望小姐莫要损及自身!小子自知配不上小姐,但如今已是良籍,业已报了学院读书,今后必当倍加努力,考取功名,待三年后小子出孝,还望小姐莫要嫌弃小子无用,让小子娶您进门,永不辜负!

    少年人的脸上满是真挚与深情,月光下一张平凡的脸都透出几分光彩。

    那秋辛怎么办?云意浓脑中一片凌乱,回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秋辛是小子对她不住,小子会叫家母认她做义女,好好为她相看一户殷实人家,往后咱们就是她的娘家,总归也让她有所依靠。

    ...听着倒像是个办法。

    云意浓不言语,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云意浓是极美的。

    一双眼猫儿似的,又大又圆,眼尾上挑,此时年幼尚且看不出,长开后不知是何等艳绝的模样,秀鼻朱唇,精致中溢满叫人心软的幼态。

    这些时日她憔悴了许多,一张脸瘦得巴掌大,此时纠结的蹙着眉捏着被脚,柔弱无助的样子看得人心疼。

    就是瘦的跟干柴似的,美则美矣,不够撩人,陈朗心中遗憾。

    瞧您,瘦成什么样儿了?

    少年凑上去,握住云意浓捏着被脚的手,感受到她浑身一颤,身体也僵硬起来,手指轻轻地揉捏手中软玉似地小手,

    小子瞧着着实心疼。

    半大少年此时眼中的神色明亮又热切,叫人心慌。

    你放肆!快放手!

    云意浓急促的说,声音却轻的很,她逃避着少年的目光,只想速速将陈朗打发了好好将脑中的思绪捋捋。

    可陈朗哪儿会给她犹豫的机会呢,他就是要趁着云意浓色厉内荏正是动摇的时候趁热打铁,把这桩亲事板上钉钉,把这小娇娇死死的拿捏住。

    他趁势干脆一举坐上床沿,另一只手握住云意浓的肩膀:

    别拒绝我好不好?

    陈朗凑近云意浓的脸,幽幽的暖香往鼻尖钻,这是富贵窝里才能养出的味道,他心中热切,却没有贸贸然去亲她,只是追逐着她逃避的脸,让两人呼吸相缠。

    云意浓被陈朗逼得左右闪躲,男子火热的体息熏得她无法思考:

    不要这样让我想想

    不要再想了,冬娘。少年故意去寻云意浓躲闪的眼,故意要与她视线相对,还有什么好想的呢?

    嫁给我,好不好冬娘?

    嫁给我,我会对你好的。

    一辈子对你好,只对你好!

    动人甜蜜的话语从少年口中一串串不要钱似地往外冒,心跳,思绪,气息都被少年步步紧逼,云意浓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几乎喘不上气了:

    冬娘,别再与自己为难了,你这样不会照顾自己,我看着心疼。

    嫁给我,让我来照顾你,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