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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棠村的河水依旧清澈见底,即便白天有不少小孩戏水洗澡,它依旧在流动中保持着最初的模样,好像一切污秽都会被冲刷。

    程逐坐在凉亭中,头顶上有一团蚊虫在飞。

    嗡嗡声让人头皮发麻,她站起来走到河边,回忆当年孙鸣池是站在河里哪个位置,程逐脱了鞋,试探性地往下伸了伸脚,但刚踩下水就被人拉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孙鸣池有些用力地拉着程逐的手臂,脸色有些冷。

    程逐有些慢半拍地说道:反正不是想不开。

    这河这么浅,她跳下去也淹不死,被河底石头磕晕的可能性倒大一点。

    孙鸣池提着她的鞋,把她从河边带远了一点。

    扶着他穿鞋,程逐没穿袜子,一个个粉白的脚趾在夜里显眼,孙鸣池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她穿完鞋后才平静地说:你说当年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事情?

    还能是什么事情,你爸和我妈一起跑了的事情。

    孙鸣池默了默:这事儿没法说。

    程逐的这个问题从来没有正确答案,因为客观事实已经被岁月掩埋,他们找不到真相,也没有人会在意真相,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所有人看到的只是自己想看到的,每个人的答案都是主观的。

    孙鸣池大概是局中人里唯一比较理性的,他既不偏袒自己的父亲,也不恶意针对程逐的母亲,当年的事情在他看来简单得不能更简单,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多提多想的地方。

    程逐想了想,问:你觉得我妈有没有勾引你爸?

    这是一道送命题,孙鸣池不知道程逐为何忽然旧事重提,不过这并不影响孙鸣池坦然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一个巴掌拍不响。

    话虽如此

    程逐深吸了口气,开门见山道:我妈真的勾引你爸了。

    杨雯的日记颠覆了程逐以往的认知。

    看过日记后程逐才知道,原来爷爷奶奶对于程卫国出轨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比杨雯知道的时候还早得多,只是他们从来没想过和她说。

    杨雯以为他们是一家人,却没想到她是被蒙在鼓里的小丑。

    对于程卫国出轨的事情,杨雯一忍再忍,盼望着事情还有转机,但爷爷奶奶知道事情真相却还一再纵容隐瞒,这让杨雯恍悟她的真心换不了真心,没人站在她这边。

    杨雯彻底绝望,说不定还要加上对不听话的女儿的厌烦,这些组成了最后冲动。

    没有被迫,没有被骗,是杨雯先迈出的那一步。

    如果让程逐客观地评价杨雯和许娇,那无疑是前者更漂亮。

    杨雯以前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美女,未婚时有不少人追逐,而孙鸣池父亲也是其中之一,但杨雯的最后却狠心拒绝了他,选了人模狗样、花言巧语的程卫国。

    自结婚之后,杨雯为了避嫌所以很少接触孙家,何邱知道丈夫的那点旧情事,自然也不让他们家接触程家,直到后来杨雯的刻意接近与试探,这两个人才重新开始接触,暗通款曲。

    而杨雯做这些的目的也很简单,为了报复程家,顺便解决自己的后半辈子。

    日记的后半部分都是雷同的,几乎每一天杨雯都会和孙鸣池父亲暗中相见。

    程逐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杨雯可能和孙鸣池父亲在某个地方眉来眼去,甚至来接程逐放学之前,杨雯可能刚从孙鸣池父亲那里回来。

    最后一篇日记是杨雯跑掉的前三天,她和孙鸣池父亲被人撞见的第二天,上面写了不少后悔的话,但程逐分辨不出杨雯是真的后悔还是假的后悔,毕竟三天后她就和孙鸣池的父亲化作梁山伯与祝英台,变成蝴蝶双宿双飞,全然忘记她还有个女儿。

    程逐把日记里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孙鸣池,做好了孙鸣池听完后露出厌恶反感表情的准备,但孙鸣池并无什么大反应,甚至边听边点头。

    她不可思议道:你不生气?

    气什么?孙鸣池语调平直。

    我妈勾引了你爸啊。程逐古怪地看他一眼。

    注意到她的目光,孙鸣池笑笑:你不用想太多,我爸问题也很大。

    程逐不理解孙鸣池怎么还能做到心平气和地与她讲话,甚至反过来安慰她。

    她忍不住道:孙鸣池,你是菩萨?下凡渡她来了。

    像是能看透程逐在想什么,孙鸣池微微俯下身平视程逐道:还是那句话,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用把错都归因都你母亲身上,更不用觉得因为她觉得愧疚,又不是你勾引的,你也是受害者,我对你生什么气。

    说话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程逐抿了下唇,我可没愧疚,杨雯做的事与我何干。

    看着程逐的冷脸,孙鸣池没再说什么。

    今晚夜色很好,温柔沉静。

    月光透过树影漏下细碎的玉,河水跟泼了金箔似的闪。

    小树林和河道的中间冷不丁起了一阵风,像个幽灵拂过身体。

    程逐打了个颤,孙鸣池看了一眼,发现她今天穿的上衣是件白色短衬衫,十分轻薄。

    他问:冷?

    还好,刚那阵风有点凉。

    孙鸣池往前站了一点,碰了碰程逐的手,温的,又放下。

    程逐看了他一眼。

    孙鸣池仰头,没什么起伏道:程逐,我父母感情一直不怎么样。

    他的父亲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合格的父亲,孙鸣池的童年经历了父母无尽的争吵以及父亲的冷落,倒是何邱一直是一个优秀的母亲,可以说对孙鸣池无微不至,所以当年知道父亲跑了之后,孙鸣池没有多少伤心,只是担心自己的母亲是否能扛得住。

    这些事孙鸣池没和其他人说过,因为没必要。

    程逐沉默,这样想来,何邱的确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也难怪她这么恨杨雯。

    她说:你说他们俩早在一起不就好了吗,哪里还有我们什么事。

    说不定世上都没有程逐和孙鸣池这两个人了。

    或许我们会变成亲兄妹,如果是那样,那我铁定是在哥哥阴影下成长的可怜小孩。程逐又想起以前杨雯要她向孙鸣池学习的痛苦回忆,我可能会半夜到你房间,求你帮我写作业,你可能会把这事告诉家长,害我被痛骂。

    我这么坏?知道程逐的心情好一些了,孙鸣池瞥她,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

    我倒是想写,写一本女主角用一枚硬币泡了个人帅活好的男人。

    孙鸣池挑眉,我是你的男主角?

    你真自恋。

    风又变大,程逐的头发都扬了起来。

    她抬手捋了捋,花哨的指甲跟蝴蝶似的在发丝间翻飞。

    孙鸣池说:回去吧。

    程逐没动,孙鸣池去拉程逐,程逐却反捏住孙鸣池的手。

    孙鸣池眯眼,心下明了:不想回去?

    程逐点头。

    出门的时候刚好碰上爷爷奶奶回来,程逐没有询问日记的事情,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开口之后造成的结果是不是她想要看到的,更何况她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粉饰太平是人类最擅长的事情,程逐就在这么做着,并且感到怪异,越发分不清虚伪冷漠的是自己还是这个世界,不过这个世界总归还是有真实的东西。

    例如冲动。

    程逐抬眼:孙鸣池,开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