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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不知道哪传来的嘶哑得不成样的声音,那一个字像是割破谁的喉咙硬挤出来的一样。 戚燕吓得腿一软,等回过神来之后又有些尴尬会说话,那肯定是人了,在这里的会说话的人屋主? 她赶紧站好,像个认错态度极诚恳的小学生已经做好了挨训前的准备。先前那些东西已经被她丢进钱包里面了,她跟屋主说一声物归原主的话应该不会被骂得太惨吧 蓝紫色的窗帘晃了晃,探出一个头来,月光浅浅的光线让人依稀能分辨出来是个男孩。年纪不大,满脸都写满了慌张和迷茫。 是这一家的孩子吧,她好像有点印象戚燕皱着眉头仔细回想,印象里模模糊糊的有这么一号人。这家里没人,他的父母要么是逃出去了,要么就是 不管是哪一种,总之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活人,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太危险了。 也许是刚刚拿了人家的东西,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戚燕现在就觉得自己手短短的,有种隐隐的羞愧。 她把东西都带走了,人家吃什么呀。 戚燕定了定神,尴尬地把大棉被放在椅子上,还伸手拍了拍不存在的灰。说来话长,你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到我家去。戚燕瞄了他一眼,可是光线实在是太昏暗了,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说完也不管男孩愣愣地杵在那儿,她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不打算看仔细就起身离开。如果他不愿意来的话,她就把那些东西都全还给他好了。 等她走到门口时,刚刚藏在窗帘后的男孩已经出来了,戚燕见他抱着那堆棉被,脚边放了个大书包。里面放着衣服,见她来了也只是面朝着她一言不发。戚燕走过去拎起那个大包。 来。 走到自己家门口,她对那个少年比了个嘘的手势,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勾勾手指让他快过来。 快呀。 少年点点头,抱紧手里的被子,一双低掩的眉眼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带着人回了家后关门落锁一气呵成,戚燕半悬在空中的心这才彻底放下。 跟着她回来的男孩还是低着头抱着一堆东西,沉默而僵硬地立在角落。戚燕赶紧走过去把他身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倒了杯热水让他慢慢喝。 她走进厨房把食物全都归纳好,挑出一些最近吃的食物塞进冰箱,又拿出一部分今晚吃掉,剩下的就全丢到钱包里,反正坏不了。 而戚燕刚一转身就撞了个满怀。 哎。她轻叫一声。鼻梁重重地磕上面前这人的下巴颏。戚燕揉着阵阵发酸的鼻子,这才发现贴着站的时候这孩子个头比她还高呢。 你要问她,这人她陌生吗? 不。这个男孩可是刘阿姨一天三遍挂在嘴边,夸的跟自己亲孙子似的他的各种光荣事迹,她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叫什么来的? 忘了。只是刘阿姨总说着她隔壁的孩子如何如何好,今天这个奖明天那个奖,这回考试成绩又是年级第一,成绩好得保送某某大学,就没见过这么聪明的戚燕就是不认识也得认识了。 她只在坐电梯的时候偶尔跟这个男孩碰到过,但她对待邻里关系还是挺冷漠的,几乎是能避就避。也不抬头跟别人打招呼,不像刘阿姨那么爱聊 戚燕突然又想起刘阿姨那张富态喜气的脸,一阵晃神。 看吗? 啊?抱歉,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戚燕回过神来,显得有点呆。 你一直盯着我看,怎么了吗?是有些哑的声音,大概是少年的变声期。不过应该是情绪冷静下来了,比刚刚那像是砂纸磨出来的沙哑嗓音要好太多了。 噢没,刚刚发了会呆。 鼻子已经不酸了,她后退了半步,慢慢打量这个今天刚捡回来的家伙。 两个湿漉漉的大眼反着一点点光。看了半天总觉得分外眼熟 啊对,可不就是动物世界里的小狐狸嘛。 也许是厨房的空间比较小,两个人挨得格外近。 她抬手迟疑地摸了摸那一早就觉得手感不错的小脑袋,戚燕不太自在地轻轻说了句等下哈,我把窗帘拉好了再开灯。不然看不清脸。 去开灯的这几步路,戚燕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个好大的问题她,她不会带孩子啊。虽然刚刚脑子一热就把人给带回家里来了,但是她对照顾人一直没什么经验的 不,不,这么大了应该不能算是孩子了吧,他都比她高呢。 朝那个默默站立的身影瞟了几眼,戚燕心里慢慢琢磨着。 不会有代沟吧 走到窗户那边瞧一眼,天空又恢复了漆黑寂静,泼墨似的。已经不再打雷了。楼下的丧尸散了个七七八八。只有很小一部分还木呆呆地直直瞧着天上,像是橱窗里的惊悚人偶一样,特别失真。 戚燕谨慎,只开了厨房的灯,暖黄的光线不是很亮,从窗户和阳台是绝对透不出去光的。 手里的扫把被她使得像是羽毛刷子似的,极敷衍地扫了扫地。就把偷,啊不是她可是光明正大地拿来的被单。抖两下就往地上一铺,隐隐的一点血迹被她反铺在地上,露出粉白的干净内面。 踢了鞋子坐上去,细细打量着这个被她捡回来的少年。白净美好的面容在灯光下露出他原本的样貌来。眉目深邃,唇红齿白,是标准的浓颜系美人,他脸上还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是上帝精心雕琢的璞玉。 真好看。戚燕惊艳了几秒,她看着看着,连带着大概以后要带孩子的郁闷心情都减轻了许多毕竟美人不论男女,总是让人怜惜的嘛。 在戚燕打量他的同时,周星玉当然也在看这个不算陌生jiejie。 一张娃娃脸,比他还矮了小半个头,五官说不上极精致,但是也娇俏可人,自有一番温柔娇软的味道。他是有印象的。 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印象而是母亲嘴里的反面教材。虽然他不上心,但也算略有耳闻了。 周星玉抿抿唇。 坐呀。戚燕拍拍面前的位置,两只眼睛因为仰视的关系看起来柔弱无辜的紧。 少年乖乖坐下,刚刚模模糊糊看起来还湿漉漉的鹿眼,现在却被漂亮的睫毛遮去了一半。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喝一点?开了一盒酸奶递给他,给自己也开了一盒,戚燕眯着眼睛满足地含着一口酸奶慢慢吞着。再看一眼包装,好家伙这还是从他家拿的呢 她吞咽的动作停了一下,又继续尴尬地喝。 你,你家里人呢?戚燕随便找了个话题。 少年看她一眼,又垂下眼睛去看手里的酸奶。 mama咬了爸爸,爸爸当时抱着meimei逃跑,mama追在后面一起离开了。 对不起 少年摇摇头:没关系。 也许是神经骤然放松让他产生了许多倾诉的欲望,戚燕听着他讲了许多关于他们家的故事,大体上是说他还小的时候母亲去世,父亲很快再婚,并跟现任妻子生下了女儿。再之后养母的心思几乎都在meimei身上,父亲忙于工作,他在自己家里却更像个突兀挤进别人家庭的陌生人。 少年说得隐晦又克制,手指把铺在地上的被子都拽皱了。他的头垂得低低的,还让戚燕不要担心。 戚燕摸摸他的头,听得出他在家里面并不受家长重视。她视线从少年的手腕处收回,那上面好像还能看到些青紫的痕迹。 怎么会不担心呢。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躲在窗帘后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少年浓密的睫毛掀起来,露出极漂亮的眼睛,这个角度让他睫毛的走势微微上挑,像是鸟儿斜斜翘起的翅膀尖,格外灵气。 啊,啊不不,戚燕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些什么,急忙摆手。明明是在自己家里,看起来却比他这个外人还拘谨。没有,没有的事,我只是路过而已 少年沉默了一会,那双半垂下去的眼睛又抬起来,他张了张嘴,表情忍耐又脆弱:谢谢jiejie,愿意收留我。 戚燕瞬间母爱泛滥,她迟疑着把男孩抱进怀里安抚,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胸口就被打湿了,少年的体温偏热,烙得她好像要烧起来。 爸爸走的时候,想喊我出去拦着mama,我太害怕了,所以 少年本来就处在变声期的粗哑嗓音干涩极了,更加让人不忍细听。戚燕几乎没跟男生离得这么近过,锁骨处的绒毛在他的一呼一吸下都要飘起来了。 幸好你没出去,我认识的一个阿姨天天夸你呢,像你这么好的孩子一定得活下来才行。别想这么多了,乖啊。戚燕有些笨拙地哄他。 不可否认的是这么做有一部分原因也是那点想要从独自一人的窘境中脱离的私心。以前满大街都是人的时候没觉得多孤单,现在这才一天时间,她就已经感到孤独了。 这份孤独伴随着恐慌,明明末世前她根本不爱社交,但现在能看见一个健康的活人真的让她感到安慰。 铺了一层被单的地板软软的,因为两人姿势的关系被拽得到处都是褶。 少年身形清瘦,手劲却很大,像是溺水之人死死抓着唯一的浮木似的,抱得戚燕有点疼。 以后......总会好起来的...总能好起来的。戚燕拍拍掐在腰间的手。她也担惊受怕了一整天,杀死丧尸的时候也难以摆脱像是在杀人的错觉,窗外的种种异样和不知道能活几天的迷茫现在又加上身边多了个小男孩。这日子过得越来越乱了 嗯。少年的声音闷在她怀里。他抱得更紧,湿热的脸紧紧贴上了面前纤细的背,像依恋母亲的奶狗似的轻轻蹭了蹭。小巧纤细的肩胛骨透过轻薄的棉衣料咯在脸上,说不上特别可靠,但有种难言的温柔。 过了好一会儿,戚燕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当目光接触到腰间紧扣住的手在小幅度颤抖的时候,她又忍住了。 这应该是她有生以来,最被人依赖的时候了。 记忆不合时宜地翻涌起来,戚燕眨眨眼睛,突然想起母亲那张写满嫌恶的脸,那张带着浅浅细纹的红唇一开一合,说出的话冰冷得让人发麻。 你跟你哥哥真是差了太多,如果是小恒在就好了。 有能耐你就自己滚出去住。 她喘了喘气,揉乱了少年一头柔软光滑的发,据说发质细软的人性格也比较温柔。戚燕把十根手指都插进去,顺着浅棕色的发丝一点一点撩过去梳理,白皙的指节从头发的遮挡中露出来一些,莹润得发亮。 轻轻拍了拍少年颤抖的背,声音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温柔。 乖,乖。 周星玉抬头看着眼前称得上是少女的人她眼里满满的慈爱和疼惜,嘴角抿出了个有些僵硬的笑容。看他抬头了就伸手揉他的脑袋。 戚燕这才想起来还没跟他介绍自己:啊对,我叫戚燕,是亲戚的戚,燕子的燕,你就喊我燕jiejie就好。她在他手上一笔一划写下了戚和燕,眼睛眯得细细弯弯的,让周星玉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去奶奶家玩时见到的那只小花猫。 指尖也软软的,像是小猫软乎乎的rou垫。 他点点头掰着她的掌心重写了一遍,乖顺地抬眼看她。 你呢,你叫什么?今年多大啦?戚燕再摸摸他的头她有些喜欢这个动作。 我叫周星玉。16岁,今年过完生日就17了。 男孩牵过她的手,指尖贴着掌纹温柔滑动,很痒。他在她掌心正中央写下周星玉三个字。 周星玉...你名字可真好听。戚燕大叹。 怎么长的好看的人名字也好听啊 叫我,叫我星玉就行了。少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狐狸似的眼睛眨了眨,笑得有些腼腆。 好好好可爱 星玉,以后你就跟我一起,我会照顾你的。戚燕吞吞口水,感觉叫得这么亲密怪不好意思。 周星玉愣了愣,他漂亮的眼睛微微向下斜了一下,少年唇角的弧度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在mama的葬礼上,父亲也是这样保证的呢。 嗯,谢谢燕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