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葱
小葱
这是一栋建于八十年代的老居民楼,以前是当地物价局家属院,那会儿工作还会分房子,现在住在这里的只剩下当年的老员工,虽然这里位于中心城区,不过小区设施老旧,年轻一代的人又不愿意与父母同住,大多都搬了出去。 院里有一棵几十年的泡桐树,每到春天就开紫色的花,这花毛茸茸的,散发着暖暖的香。 楚君月坐在卧室的桌前,这是一张木质的桌子,上面压着一块玻璃,他静静地坐着,面上平静如水,双目无神地睁着。 好像是在看着窗外,但视线并不聚焦。 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排风扇已经老化的很严重了,油烟味儿就顺着墙飘进了卧室了,他听到厨房里哎呀一声,说是忘了买葱。 楚君月:妈?忘了买葱? 他冲着厨房的方向问了一声。 忙碌着的楚玲回了一句什么,他没有听清,于是又提高声音问一句:我去买点? 然后听到煤气灶关火的声音,楚玲的声音清晰了起来:没事,我去买就好。 楚君月沉默了一瞬,继续说:就在门口......我想出去走走。 厨房那边半天没有响动,隔了一会儿才听到声音:那你一定去胡同口的那家啊,别过马路啊。 得了允许,他的表情才生动了一些,缓缓起身,然后摸出靠在桌旁的导盲杖,走到客厅的时候用欢快的语气冲着厨房说:保证完成任务!平安归来! 楚玲笑:还贫嘴。 楚君月看不见,他出生就看不见,很小的时候父母没有在意,谁能发现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孩目光总是涣散的呢,只当是还小,结果到了一岁多,走路依然磕绊,说话倒是利索,只是总觉得怎么这孩子和人讲话的时候不看人? 起初以为视力不好,夫妻二人还打趣说这近视眼是得了谁的遗传,谁叫两人都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四眼仔,没想到去了医院一查,先天性失明,甚至连光感都没有,随后就是带着他四处求医,可是这生来的眼疾,又怎么是可以医治的呢。 无奈接受现实,到了该入学的年纪,将他送入特殊学校,这学校的管理却参差不齐,有视障听障的孩子,也有得了病导致智力低下的孩子,还有身体残疾的孩子,就一锅地放在一起教课,说是教课,其实就是一个托儿所,乱七八糟的只要注意孩子别出了事儿就算完成了家长的托付。 楚君月只是眼睛看不到,但他却从小聪明伶俐,父母一看这情况,便将孩子接回了家,请了专业的家教老师辅导,他倒是学得快,十三四岁就把高中的课程都学完了,他爸觉得孩子这能考个特殊大学了,也算是养出来了,以后起码不会饿死,就合计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谁知道楚玲死活不愿意,就认定只有楚君月这一个孩子,一来二去二人离了心,也离了婚。 楚君月就跟着mama过了。 虽然这会儿已经立了秋,但还是热得很,一出家门热浪就扑面而来,耳边轰轰的空调外机的噪声震得他耳膜咚咚的。 他家在三楼,不过上下楼对于他而言是不在话下的,连导盲杖都用不到。 十二,十二,十一,十二,四。 数着楼梯就走了下去,出了楼栋太阳照在身上,更热了。 出了单元楼他就不敢不用导盲杖了,很多人爱乱停车,尤其现在共享单车多了之后,那些骑了车子的人,到了目的地就到处乱停。 摸索着走到小区胡同口,隐约听到了车来车往的声音,其实他还是挺想去对面街上那家大一点的超市的,里面总是放着轻快的歌,人也多,热热闹闹的,不过门前这条路车来车往,信号灯对于他来说就是形同虚设,所以想了想还是不要给自己找事,乖乖用导盲杖戳着地面,往最近的小超市走去。 这两年门口新修了盲道,不过没啥用,别说小摊小贩爱占着盲道,上次他在这里被一辆车绊了一下,对方过来道歉,说是城管的车,就停一会儿。 行吧,楚君月觉得还是自己小心为好。 导盲杖在前方的地面扫来扫去,突然戳到了一个有些软的物体。 楚君月:? 他又试探地戳了两下,突然意识到好像是个小动物。 他挺喜欢动物的,于是就小心蹲下,伸手向前探去,果然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物体,他的唇角刚刚弯起来,突然就凝固了。 因为他摸到一滩湿热的液体。 旁边卖冰淇淋的阿姨看到他蹲着,摸着什么,伸头看了一眼:小楚?你摸个死猫干嘛? 死猫?楚君月猛地把手收了回来。 阿姨又仔细看看:呦,好像没死呢,看样子是被车撞了,哎呦啧啧啧腿上都是血啊。 楚君月也看不到,只能再把手摸上去,软软的,还温热着,掌心下的心脏微弱但清晰地跳动着。 他想也不想就把小猫抱进怀里,隐约听到一声低低的猫叫,他手里攥着导盲杖,也不探路了,就急急往家里赶,身后还听到那阿姨大声喊着让他走慢点。 一路疾走进了屋,背后都被汗湿透了,关门的声音嘭的一下吓了楚玲一跳,她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怎么把门搞得声音这么...... 然后就看到楚君月白色衬衣前满是血迹,把她吓得手里的抹布都扔了出去,赶紧小跑到他面前:怎么了君月? 楚君月抬了抬胳膊,一条尾巴从怀里漏出来:捡了个被车撞的小猫,妈,快带它去医院。 楚玲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楚君月一向善良,又看小猫伤的严重,把围裙一扔,丢下做了一半的饭,骑上电动车就载着他往最近的宠物医院去。 幸好送到的及时,也是这小猫运气好,再晚一会儿可能就会死于大出血了,及时输血加上没有伤到内脏,只是后腿骨折,手术进行的很顺利,这会儿麻醉效果还没过,正昏在笼子里。 医生是个年轻的男人,估计不到三十岁,看样子也是真的喜欢动物,弯着腰检查着术后的情况,然后抬头对楚君月说:这小猫倒是漂亮,一身的白毛,还是异色瞳。 楚玲面上表情变了变,楚君月微笑着点点头:谢谢医生,但是不好意思,我看不到。 医生这才注意到面前这个不过十几岁的清秀少年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心中不免有些惋惜,多么好看的男孩,又觉得有些歉意,低低道了声歉。 楚君月只是笑笑。 术后仍然需要观察一会儿,两人就坐在椅子上等着,宠物医院里吵吵闹闹的,尤其是那些送来打疫苗的狗,看到针头就嗷嗷尖叫,听得楚君月一阵阵发笑。 咕 他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楚玲看向他,又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下午四点了。 两人到现在没有吃上午饭。 突然楚玲眉头一皱:葱呢? 楚君月:......忘了。 然后听到笼子里喵了一声,小猫醒了。 楚君月健步如飞仿佛重见光明一般走到笼前:哎呀mama!它醒了啊! 楚玲:你以为这就可以掩盖你忘记买葱的事实了吗? 所以他们给它取名叫小葱,就像鲁迅在桌子上刻早一样,提醒楚君月以后不会再忘记买葱。 小葱被带回家后,恢复得极快,一个月不到就活蹦乱跳,楚君月明显脸上笑容多了起来,有时能听到他在卧室里对着小葱讲话,虽然大部分时候小葱都是只给他一个屁股,耳朵都不动一下。 他做了不少养猫攻略,什么猫不能吃人类的食物,要买猫粮,猫罐头,罐头还分零食罐主食罐,还买了猫砂,怕猫用不惯,特意豆腐砂和膨润土两种都买了。 结果小葱接回来的第二天,楚玲就看到它一瘸一拐地去了厕所,上完还自己冲了水。 当她把这一切告诉楚君月的时候,楚君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也不烧啊...... 除了猫砂没有用之外,给它买的吃的它也看都不看一眼,每到开饭时,它就艰难地跳上板凳,正襟危坐着等着楚玲把饭端上来。 楚玲:......你捡回来个什么东西。 总之小葱确实给这个家带来了不少惊喜,直到一个月后的夜晚。 楚君月正在睡梦中,突然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这声音中带着怨气:喂,你为什么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