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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线:问诊篇(上)

    

if线:问诊篇(上)



    *

    天色渐晚,日影西斜。

    昏蒙的光线透过镂空窗格,细碎地洒在药铺里间的医室里,影出鳞片似的光斑。

    从黑暗中苏醒,林湘不适应地眯眼,头脑晕晕沉沉,眼前的视野也有些发昏,蹙眉揉着太阳xue,她甩甩脑袋,好一阵,床边重叠的身影才终于归为了一个。

    柳、柳大夫?

    看清了那人的样子,她睁大了眼,本想坐直身子,可腰酸得厉害,一动便扯得肌rou又涨又疼,林湘只好继续干躺着。

    柳大夫似乎有什么心事,坐在一旁怔怔地出神,睫羽低垂着,反常地连她清醒了也没发现。若换作是寻常,林湘已经在忐忑地猜测对方的心情,思考自己要不要说句话打破沉寂,但现在,她的头脑迟钝得厉害,连睡觉之前自己在做些什么都记不起来,便没有发觉对方的异样。

    外面的光线不是很亮,现在是黎明吗?她睡了有多久?捂着脑袋,林湘看向一旁的窗子,试图找到答案。

    头痛得厉害吗?

    有声音问她。

    她循声看过去,对上一双漆如点墨的眼瞳。医者倾身,凑得更近同她说话,视线落在她扶额的手指上,眸中一片温和的关怀,却又似乎夹杂着某些她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乌沉的眸底翻涌,深邃得像海。

    她被震住了,失礼地连回答对方的话也忘掉,只是盯着柳大夫的面庞发呆。

    医者很自然地牵起了她放在床边的右手为她诊脉,举止神态皆如往常一般,连善解人意这点都未改分毫,耐心地开口,解答了她苏醒后生出的种种疑惑:现在是酉末,你在我的药铺里,应该是昨日淋了雨,风寒入体,让你发了热,睡死了过去,故而数个时辰前,寻书姑娘将你送了过来寻医。

    寻书

    喃喃重复着寻书的名字,记忆渐渐回笼,目光四处乱转,林湘焦急地在屋内搜寻小姑娘的身影。

    是了,她这样睡死过去,寻书那丫头一定急坏了。

    不巧,寻书姑娘家中有事,我让她先回去了。医者的指放在她的腕上,诊着她起伏的脉象,温和地劝:你现在起了烧,谁也不要想,先好好睡一觉罢?放心,我会在床边守着。

    谁也不要想。

    听着柳大夫的劝解之语,林湘的眉心未平,甚至拧得更厉害了。一双哀凄的、热烈的眼睛自脑海一闪而过,快到几乎抓不住。

    那是谁?

    明月!

    昨夜种种经历尽数回笼,林湘猛地坐了起来,她怎么会在回程时睡死过去,直接被车夫载到书店里了呢。暗自后悔不迭,她挣开了柳大夫为她诊病的手,掀了被褥想要下床离开。

    必须去找一家药铺买避孕药才行。

    右手虎口处的白布包扎得整齐,显然,手上的咬伤已经被人处理过了。会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被褥掀到一半,她僵硬地转头,去观察柳大夫的表情。

    柳大夫收回了被她甩开的手指,静默着没有说话,目光依然很平和,林湘却觉得,那双眸子明镜一般,洞悉了她昨夜那桩不欲与人言说的秘密。

    他一定知道了。

    没什么别的原因,林湘就是这样以为。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抿了抿干涩的唇,鸵鸟心态和生病时的脆弱让林湘拒绝接受这个事实,道声别,林湘下床欲走,然而,晕眩的脑袋和绵软的腿脚却让她没两步就向前一栽。

    清苦的草药味瞬时盈满了鼻,柳大夫伸手扶住了她。

    清瘦有力的臂膀自身后环住了腰肢,指节贴在小腹上,严丝合缝地亲密。这不是该出现在普通朋友间的距离,垂低了眼,林湘的身体僵硬地紧绷,还未告知对方她已经站稳,柳大夫便已松了手,臂只是虚虚围在她腰侧护着:

    林老板,我给你看看腿?他道。

    这样无奈的温和语气,和每一次柳大夫为她问诊时一般无二。

    脑中那根紧绷的弦不由松懈下来。

    对方的手护在腰侧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让仅存的那点儿被冒犯的警惕心也消失殆尽,只剩下被关怀的温暖。病了的林湘脑回路简单得过分,半点没多想,温顺地颔首,她乖乖被对方引着坐回了床上。

    她的腿的确是疼的,需要对方看一看。

    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省略一贯的望闻问环节,柳砚青抬起手,无比精准地覆上了小姑娘的膝伤。

    寻书将林湘送来时,柳砚青便注意到了她身上这件外袍一夕间被毁得不成样子:

    沾水后粗暴团揉留下道道褶印、关节位置显出与砖瓦亲密接触而致的勾丝和起球,左膝的布料甚至被草草缝了几针,能看出织染物的细微扭曲。微小的碎屑因此嵌进了丝缝里,缝线的周围洇着草汁。

    联系林湘右手虎口处被男子咬出的齿印,和她身上极淡的月影香,她昨晚去做了什么、连同那个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一起有了结论。

    对这个住在隔壁的小姑娘,他到底怀有何种情感?在被对方疏远的日子里,柳砚青看着林湘为他而画的仕子图,将问题的答案思考了千万遍。毫无疑问,他喜欢她的性格,欣赏她的品行,对她比对普通友人更加在乎。但,那就意味着他动了情思吗?

    于辛茗口中闻她受伤时,亲见她憔悴精神恹恹时,雨日里围坐火炉谈心时,每一次听到她的名字、见到她的模样,自己心中涌起的情绪波动,究竟是因为她是自己隐姓埋名数年以来唯一一个观念相契的知己,还是因为虚无缥缈的爱情?

    柳砚始终没有答案。或者说,他不敢确定得出答案之后,自己会做些什么。

    终于,听着寻书姑娘叙述她今日来到书舍后的种种异常之举,亲自为小姑娘手上的齿痕上药之际,心中悬而未决的问题以一种仓促又势不可挡的方式,水落石出。

    却也没了意义。

    明月。

    似乎从第一次自她口中听得名字起,柳砚青就不喜欢这个男伶。对方轻易得了她的喜欢、让她生了为其作画的念想,今番,还能让她这样不顾性命后果的营救。

    三言两语劝得众人离开,看着小姑娘疲倦的睡颜,时隔多年,负面情绪再一次将他裹挟。荒唐地,他嫉恨起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在心中想遍所有从中作梗的对策,完全失了常日的理智。

    然后,她醒了。

    病得酡红的脸颊,迷茫一片的眼睛。她捂首看向窗外,寻声和自己对上视线时,瞳孔小动物似的畏缩和茫然,鲜活又生动,只一眼,便让他忘记此前一切的考量。

    能有什么办法呢?理智回笼,他想,自己当真是着了相。

    遇上这样的事,她若不出头,便不是他了解、他欣赏的那个林湘;她若出了头,就必然必然走上现在这一步,从头至尾,和那个明月哪有半分干系?

    挑开秋黄的直裾,将外衫尽数撩到膝上去,内中的绸裤左膝破了几道口子,隐约可见其中青紫成淤的肌肤和红肿溢血的伤口。

    行医多年,这只不过是他见过的再平常、再好处理不过的磕碰伤。

    一贯从容和煦的浅笑淡了,柳砚青没说话,沉默着将备好的托盘放在手边。

    眼见柳大夫少见地面色紧绷,林湘烧红的脸颊冷了些许。对方看了她手上被人咬出的伤口,见了她腿上爬墙蹭出的伤痕,先前又有那样奇怪的反应,难道还是在往好的方面想她吗?

    虽然^\低声糊弄过去昨夜的关键词,她有一点委屈和愤怒,扬高了声调:但是,柳大夫,我绝对不会做坏事

    她在这世上本就没几个亲友,刘老批评她这件事做得莽撞就算了,她认,为什么连柳大夫也不肯信她的人品呢?

    嘴上虽硬气,可半阖了眼睛,低头注视着自己掌心,林湘唯一能做的,是努力做出浑不在意的假象,遮掩眼眶里懦弱的泪光。

    我知道。柳砚青答。

    从他的视角,能看见小姑娘泛着水光的睫羽。虽然脾性比一般女子柔软,但林湘绝不是个会示弱之人,他清楚,柔软的外壳下,对方有一颗比谁都坚韧的心。可她现在却要哭了,除了病人本就脆弱这一条缘由,他清楚,也和她最近受到的外界压力脱不开干系。

    她不喜欢旁人的关注、抵触着自己的出身,却要因形同死仇的庶姐,被俗世的观念折磨得透不过气来。

    重重重压之下,人怎么能不崩溃?

    小湘。第一次开口喊她的名字,柳砚青有许多话想告诉她,心中千言万语难以立时言明,最终,所有念想都只化作一种迫切的冲动。

    他想擦掉她的眼泪。

    眼泪这种苦涩的东西,今天她不需要,往后的每一个年岁,也都不需要。

    伸出了手,他试探地用手帕去碰她绯红的脸颊。成双的蝶翼颤了颤,只抖掉一行水珠,见她并没有躲开自己的亲近,柳砚青这才替小姑娘擦去她脸上的湿润,问她:

    我先为你处理膝上的伤,可以么?

    吸了吸鼻子,她轻轻点头。

    冰凉的银剪顺着裤腿,一直剪到膝盖以上。布料花朵一样绽开,露出一截若雪微凉、似瓷细腻的小腿,线条纤美笔直,比雪绸还要洁柔,柳砚青看不见它,林湘腿上的伤似一根刺,直扎进他眼中。

    衣料和伤处粘在了一起,我待会儿会将它们分开,如果疼的话,言辞稍顿,往日,柳砚青会毫不犹豫补上一句林老板,请你暂且忍耐,因为眼前之人向来只懂忍耐,万事不对旁人声张。可今日,注视着格外脆弱的小姑娘,他想:或许自己可以尝试另一种可能

    毕竟,旁人这个字眼,在某些时刻,听着未免太刺耳。

    如果疼的话,小湘,你一定要告诉我。他说。

    像石子沉如池塘荡起的微波,她轻轻嗯了一声。

    拿一块准备好的温热巾布敷在她膝上,柳砚青一手自光裸的腘窝上环,自下而上固定住膝上的巾布,另一手在碗中沾了盐水来,并拢了指尖,往粘连处轻弹几下水珠,再将指腹寸寸于伤口上轻按。

    巾布里的淡盐水慢慢浸透白绸,将底下的伤口蛰得微疼,林湘不由轻嘶一声,未及说什么,膝上的力道就变成蜻蜓点水的轻拂。

    淡淡蛰意很快扩散,伴随着细密的痛感,与皮rou粘连着的布料被从腿上撕开,柳大夫开始为她上药、包扎伤口。

    习惯了那点微弱的疼痛,肢体接触的酥痒阵阵自骨髓爬上,让昨日刚尝过男女之情的林湘全身不自在。

    垂眸处理伤口的医者目光专注,手法不含一丝狎昵,光风霁月无比,然而,看着膝上挑了药膏细细涂抹的修长手指,林湘竟突兀忆起明月的指尖从脊骨抚落的颤栗滋味。

    意识到想法太不尊重人,林湘猛摇脑袋。

    一定是因为缺觉,她才连连看一样,将没有关连的事情瞎联系。林湘说服自己。

    话说,连连看的规则是什么?

    她开始在脑袋里玩连连看,没等连上几对,注意力就被近处那张脸庞引走了。

    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低垂,半掩了那对总是很温和的瞳。离得近了,林湘第一次注意到,原来,柳大夫双目的形状这样好看。

    柳砚青正缠最后一圈绷带,意想不到的,几根纤细的手指忽地碰上了他的睫,很随意地拨弄。

    长睫连扇数下,他不自然地仰首,却见小姑娘毫无距离感地冲他笑,左颊点着一个小小的酒窝。

    柳大夫。

    林湘唤他的名字,明明手上的动作那样轻挑暧昧,她的眼神却依然清凌凌的干净,语气中甚至透着新奇的赞赏:你的睫毛好长

    微笑,婉言,从容地撤开身,对他而言做惯了的事此刻却显得艰难。唇舌微启,柳砚青说不出话来,只是继续僵仰着脸,任对方细细端详他的面庞。

    白嫩的指从睫上落下来,一厘一厘,温柔地抚过他的眉梢眼尾,也拂过他骤起惊澜的心湖。

    面具到底是面具,她会不会觉得指尖的肤质太粗糙?

    四目相对,如士兵面临检阅,柳砚青直僵僵由她触摸,不知多长时间过去,终于,她呢喃细语:

    好漂亮的眼睛。

    漂、漂亮?

    如梦初醒,柳砚青眨一下眼睛。

    丝之色光彩灼然,时人谓之漂亮。

    咀嚼着词义,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只不过是她头脑不甚清澈时的顽笑话而已,做不得真。尽管如此,他依旧无法全然恢复冷静。

    你栽了。

    看着小姑娘近在咫尺甜笑的脸,他对自己说。

    然而,却能如何又能如何

    以她的性格,决计不会丢下明月不管。

    心知似今日这般亲近的机会再不会有,对视的眸光落向别处,将包扎的白布束了结,柳砚青平复了心中淡淡的愁绪,转开这个他无法继续下去的话题:

    林林老板,受伤之时,你痛么?

    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林湘很仔细地思考,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当时在担心。腿磕在瓦上,声音很响。

    柳大夫。我拿石头砸了一个人,在这里语罢,掌心移到他侧脑的位置比划,林湘神情激动,近乎语无轮次地为自己开脱:血流了很多我没办法没办法

    他年纪不大,我走的时候,他还没有醒,这么重的伤是不是会很疼?

    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林湘愧疚地追问。

    柳砚青看清了她眸底蓄着的泪光。

    小湘,你听我说。握住那只发颤的手掌,柳砚青将它贴在自己脸上,声线平稳沉实:对,像现今这般看着我,小湘,你听我说

    温和沉稳的眼眸比天空更广博。

    有错当罚,没关系,你的做法很对。他说。

    她做得对。

    指上暖意融融,林湘不觉握实了些,没等平静片刻,想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又骤然一紧:那明月呢?我、我会惹他伤心

    她说,伤心。

    这一瞬,将她话中可能的深意想了千万遍,柳砚屏住了呼吸:

    怎么会呢?萍水相逢却有救命之恩,你做得已然够好。一己之力终有穷尽,若你尚忧心明月今后之处境,小湘,不如让我帮你,可好?

    林湘毫无察觉地摇头否认掉他的提议:不是这个柳大夫,我、我很坏,明知道他对我总之,是我对不起他话到一半,她忽地低了头,抛开未说完的话不提,自责地下了定论。

    熹光里,她的表情说不出的脆弱。

    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

    尽管仍有疑惑未解,柳砚青也只能先转移话题,好言开导她。

    心中同烦躁一起出现的,是潮水般失而复得的喜悦,和临渊而行的不安。

    失而复得、失而复得,他何曾得过?又能不能去得?

    柳砚青闭了眼睛,眉心皱出了川字。

    昨日,林湘赞他超然忘俗,远非常人,一字一句说得那样真挚钦佩。然而,柳砚青清楚,他眼下这副平和无争的表象里,藏过多锐利逼人的锋芒。

    灵慧生傲,大有成空,看透世情所以睥睨,得之过易故而淡漠。那些宠辱不惊,富贵浮云,不过是另一种模样的凡人心性。

    毕竟,听了多少年林海松风,连和光、虚己的道理,他亦是在辞谢封赏、行医施药以后,才有了些许浅显的领悟。

    却也只是领悟。

    锋可藏,性难改。古语云中士闻道若存若亡,岂是假话?

    林湘

    今番只相交为友,他已然心境不稳,若情再深一分,交更密一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待到那时,林湘还能是如今赤诚率真、任性随意的性子么?待到那时,他还会在意这个小姑娘,不心生厌倦么?

    柳砚青无法保证。

    须知:慧是杀人剑,漠胜斩魂刀。他既然身怀利刃,安敢恣意而为?

    心下正思绪纷乱,耳畔却传来她的声音。

    你不要皱眉,好不好?

    小姑娘望过来的目光满是忧色,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似要触他紧蹙的眉宇,却又终究不敢碰,最后蜷回了指,自认为了解一切地轻声陈述:

    我的话惹你生气了。

    是我不负责任指缩回来,搁在腿上绞着衣料,她自顾自装作云淡风轻,柳砚青却无法忽视那份自厌。

    你该讨厌我的。她说。

    和他人相处时,林湘是不自信的。她从不刻意显露自己的锋芒,总是学着替别人着想,绝不对他人抱有期待。她习惯了退让,习惯了逃避,习惯了躲藏。

    想走近她需要时间,需要日久天长的耐心陪伴和主动关怀。

    同样的,想把握相处的那份分寸,从容地应对这段单向的情感,需要更彻底、更漫长的自我审视。

    可问题是,他能将一切都交给时间么?

    柳砚青看着她眼下许久未消退过的乌青。

    不。

    他做不到那样残忍。

    如果保持自身衡静稳定的代价是看她继续痛苦下去,那一切都毫无意义。

    灵台乍现一点清明。想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柳砚青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废口舌解释半晌,病得头脑昏沉的林湘终于相信了自己并不厌恶于她,将信将疑点了点头。

    大抵是因为在家时不受至亲重视,她总是不敢相信旁人是真心待她好。注视着颔首的姑娘,柳砚青不免心疼。

    若是许久许久之前,那时她尚且年幼,自己便识与她相识,那她现在定不至于独立敏感如此。林湘失了生父,一人长在林家的深宅里,一年又一年,何其寂寞。

    可惜,纵是认识,当时的俞鹤汀又岂会关注一个小小孩童呢?

    怀着错过对方许多年的淡淡怅惘,柳砚青为小姑娘腿上的其他淤伤涂了药,道:

    小湘,方才你路走不稳,不仅是膝伤之由,平日里你极少打筋熬骨,昨夜逞强去翻人家的院墙,腿处筋骨肌rou必受牵扯,自己摸一摸腿上是否酸疼?若是疼得紧了,或许要歇息上三五日才能大好。

    闻言,林湘乖乖掐一把腿根,脸立刻皱了起来,像稚子同亲人诉苦,酸。

    那,我替你按一按?这样恢复得快一些。

    有了铺垫,他轻易征得了小姑娘的同意。

    脱下对方脚上的玄靴,未褪足袜,捧住纤细的脚踝,柳砚青将她的足轻轻搁在腿上,尔后手指顺着小腿的肌rou线条向上走。

    雪色绸裤上那双手只比衣料的颜色深一些,搭在上头煞是好看,林湘便认真凝视它的动向。她的小腿其实还好毕竟行动时并不依靠此处发力,因此那双手没有久留,白皙的指节很快环上了她的膝。拇指绕着膝骨不轻不重揉了几下,她能感觉到,膝后的几根手指在经络上拂按的动作。

    柔软的衣料被手指压着,在腿弯十分敏感的痒痒rou上摩挲,触着经络的xue位,有些痒,也有些胀。

    硬质的指甲似乎在揉按时不慎自肤表滑过,恰挠经膝弯的敏感处,一个激灵,林湘差点没抬脚踢他。

    疼吗?柳大夫仰首问她。

    林湘的目光和对方的视线对上。

    七月的黄昏天,空气中带着夏的燥热,他的眸光却似秋叶沉静柔和,眼湖底专注地倒映出小小的,她的模样。

    我、我觉得不用按了。率先移开了对视的眸,林湘无端觉得燥热起来,局促地攥住了手下的床单,她甚至想将放在对方膝上的足蜷回来。

    林湘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看病时被医生碰一下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会难为情?

    咬了下嘴唇,她红晕的面颊更染一层绯色。

    余光里,柳大夫似乎笑了一下,仍旧温温和和的,林湘却觉得,自方才不再皱眉始,他的心情畅快了许多,此刻更是远比平日高兴。

    小湘,又打算讳疾忌医了?他问。

    才没有!绯色还并褪去,盈波的眼瞳一缩,她被这个又字刺激到了,狠下心言之凿凿对他赌咒:柳大夫,要按你按便是,我若多言半个字,下辈子就继续待在这里!

    这里是说药铺?

    柳砚青一愣,旋即否定了这个推测,林湘的表情和语气不像在指他的药铺,更似在谈诸如黄泉地狱的恶毒诅咒,那么,她为何要用这里一言?

    明白短时间内思考不通,暂且压下疑惑,柳砚青无奈地责怪:这件事值甚么,怎可拿自己来立誓?

    暗金的光线透过窗格细碎地撒进来,还未点烛台,背光而坐的医者对她叹一口气,柔和的轮廓被光镀了一层朦胧的金边,声音也消融进这光里似的,听着澄黄澄黄的温暖:

    小湘,今世还有很长,谈什么来生呢。鬼神之说虽是子虚乌有,然对其之态度却会影响自身行事。仔细想一想,不管是寻书姑娘、你的meimei,又或是我,大家都不希望你有闪失,我是说,任何。

    像是为他的话动容,林湘静默地垂低了眼。

    她不言语,柳砚青也不再多说,容她静静去思考,手下却不停,离了膝窝,将那件秋黄的衫子往另一侧的腿根再拨一拨,盯着眼前雪白柔顺的绸布,平复两下呼吸,他终是抬手覆了上去。

    为避嫌计,柳砚青极少会碰、会看病患的髀部这太私密。

    但到底是医者,总有避不开的时候。不同人的身体大相径庭,老人的皮rou松弛无力,孩子的肤质柔嫩而有弹性,贫苦人家腿rou结实干柴,养尊处优者则肥厚细腻。

    人情百态都在这一具皮囊里装着,见得多了、想得多了,渐渐地,外在的美与丑,贫或贵,他也不再去在意,只是行医。

    可今天,心境所扰,他没法不在意了。

    指端雪色的布料变了形,触感柔软,仔细感受,不时又能摸到髀骨的坚硬。这条腿像他预想中一样,并不结实健壮,甚至连骨头也伶仃。

    这样纤细却力量不足的一双腿,昨夜是怎么主动去索要另一个男人的?又或者,她仍像往日那样内敛,是对方滥情之下主动侍弄,虔诚吻上肌肤每一寸,留下道道红痕?

    忆起那截裸露在外的小腿欺霜赛雪的颜色,柳砚青抿了抿唇,目光胶在指端的衣料上,这片不对外人开放的疆域,此刻那样乖顺地任他揉按。

    摁在经络上的指腹能诊出她的脉搏,一下,一下,随着按摩,在指尖很有生气地欢快跳动,蛊惑着他的心智。

    被触碰的人并不出声,咬着唇承受,与指腹接触的肌肤和着心跳声的节奏,摇叶滚珠一般,微微地颤。

    阴谷、中渎、风市、血海,再到箕门,柳砚青顺着经络寸寸上按。寂静的医室内,渐粗渐重的呼吸声清晰地响在耳边,或许是她在忍痛,又或许,那声音来自他。柳砚青分不清。

    余光里,她腰间那条辫子因为按摩轻晃,伴随着高低起伏的呼吸声,辨尖时而起,时而落,于熹光中跳动着令人浮想联翩的金。

    喉结干渴地滚动,不敢再看下去,停下指上的动作,柳砚青艰难抬起眼。

    小姑娘比平时瞧着呆了一些,目光茫然地干净,眉梢眼尾却无意识溢散出潋滟的风情来,将清丽的面容染上情欲的颜色,让人移不开眼睛。

    林湘长大了。

    昨夜里她刚变成一个女郎,像一夜秋雨后新熟的果,虽然尚存一丝涩意,也绝不缺诱人的甜香。

    怎、怎么了?

    闪躲着他的视线,似是觉得羞赧,小姑娘慌乱发问,搁在他膝盖上的足以脚踵为支点,不自在地晃,微压的脚背让足尖擦着鼓囊囊的衣料而过。

    自尾椎升上的快意微弱,却又那样鲜明。

    柳砚青手疾眼快摁住了对方作怪的足。

    小湘,别乱动。他哑着嗓道。

    摁在脚背上的力道轻柔,存在感却十足强烈。柳大夫的眸光总是很温和,四目相对,林湘却敏锐地感知到某种危险的气息。仿佛她不听从,就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好颤一下,她声若蚊蝇地答。

    *

    应该说久等?工作了以后就真的发现,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么热爱某件事了,番不想追,文不想写,游戏也不想打,剩下一点闲暇时间,就想看点不动脑子的视频打发时间。

    瘫了一个月,基本一个字没动。今天写了点儿,告诉大家我活着,水平应该没下降吧?

    这次就完全不OOC了(所以还是免费好了)。包括柳砚青现在对湘湘的好感。喜欢、在乎,却没到上升到爱的地步。所以本垒估计没了。就,后文动动手指的地步吧。

    柳砚青的温柔其实源自于本性的淡漠和对自我心境的修行,所以很难搞。现实里他心路转向要等到林沅篇结束。这里嘛,是在乎湘湘安全的大前提下,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时机果断A上去,让湘湘以后做事必须带着他玩儿。有一点点心机。

    所以,大家放心,现实里,湘湘第一个男人不是他,第一个两厢情愿的男人也不是他,不然别人没得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