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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安。”骆子实拘束地坐在她面前。陆重霜道:“你来请安,不带点心,反倒带只猫?”“小人想殿下铁定不缺吃食,而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子,身无所长,只得带二饼来给殿下解闷。”骆子实眼皮微抬,小心翼翼地瞥过陆重霜。“殿下身体如何,可好些了?”按理说他话到这份上,主人家通常会回复例如“一切安好,多谢关心”之类的客套话,然而陆重霜却说:“不好。本就不舒坦,被你一吵,更是头疼。”骆子实脖子涨红,喊道:“请殿下赎罪。”“不要。”陆重霜挠着二饼翻上来的肚皮。“本王心眼比针小,记仇。”“那……殿下请罚?”骆子实脖子往前伸去,小心翼翼道。陆重霜轻笑,冲他勾勾食指,示意他上前。骆子实走到床榻边,弯下腰。陆重霜抬手,指尖触到他的面颊,忽然说:“来,叫声jiejie听听。”骆子实如临大敌,瞪圆双目,“什、什么jiejie,殿下贵为晋王,竟这般轻浮。”陆重霜还是笑,食指与拇指一齐用力,使劲捏了捏他的腮帮子,“乖嘛,叫一声jiejie,叫一声本王就放过你。”骆子实面色涨红,皱起因羞赧蒙上粉意的鼻尖,吞吞吐吐道:“jiejie轻点,很疼。”“真乖。”她笑意渐浓,直至将他白皙的面庞掐出薄红,才恋恋不舍地松手。“回去坐着,陪我聊会儿天。”陆重霜一声令下,被蹂躏完的骆子实又听话地趋步坐回矮凳。“殿下想聊什么?”骆子实道。“你最近看历代奏议,可读出名堂来了?”骆子实道:“殿下居然知道?”“本王可相当关心你。”陆重霜道。骆子实脑袋低垂,不然再多看她一眼。“小人学艺不精,读了十多日,也只记得——凡昔元首,承天景命,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这一句罢了。”“后唐四世而亡,周不过两代,冉气数更短,开国皇帝七十八岁时被近臣闷死寝宫。然而气数绵长的王朝行至末代,凡帝君者,不得善终。幽禁深宫,葬身火海,死于乱刀之下,亲手将儿女推下城墙后,在庙堂自刎。”陆重霜淡淡道。“当真是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骆子实腼腆地笑起来,抬头看向陆重霜,目光炯炯:“晋王殿下,天下岂有几千年不断绝的王朝,既然已经混乱到灭国的地步,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谁能善终?凡成霸业者,无不起于乱世,然创业之初,尽心竭力,既得志,则纵情傲物。一朝如一君,终究不得其死。”“既然如此,本王倒有另一个问题想问你。”陆重霜若有所思。“殿下请讲。”“圣人将治理天下作为事业,必知乱之所起,焉能治之。可若处理症结的办法有违伦常,甚至会遭受天下人的唾骂,又当如何自处。”骆子实反问:“遭逢父母丧事,官员需丁忧去职,然遇蛮夷来犯,便可夺情,即称墨绖从戎。为天下大义而失小节,有何不可?”陆重霜道:“世人眼浅,如之奈何?”“正是因为世人眼浅,倘若政治清明、生活安乐,是个太平盛世,百姓又如何会怪罪圣人。”骆子实道。“我正是因为这样想,所以才来得长安。只要创造盛世,男子又如何。”“真的很大的志向。”骆子实语气低沉:“那殿下的志向……是什么”陆重霜沉默片刻,正色道:“我要让泱泱大楚从虚伪到极端下作的礼法中解脱出来,让政治不再被欲盖弥彰的人情束缚,让胸怀远大的楚国女儿们不以野心勃勃为耻,让天下有识之士为我所用、各得其所。”“我信殿下有这样的魄力。”骆子实咧嘴笑起来。陆重霜道:“你啊,伶牙俐齿,上回在邀月阁也是这样。”提到邀月阁,骆子实开口:“殿下既然问起,小人倒有些多余的话想说。”“说吧。”“您上回同我说,若男子与女子无差,必然天下大乱。我回去想了许久,如今想同殿下再辩一辩其中的道理。”骆子实道。“殿下先前说,若男子入仕,必服役,九死一生。大楚女子受孕极难,需纳几位公子才能有一个子嗣。然而殿下却不知道,乡间百姓为求女子传承香火,多溺男婴,正是因为男子低贱,不值得费米粮养活,恐怕溺死的男婴与服兵役战死男子与不相上下。更何况,假如君主有了足够贤能的臣子,不分男女,那必然天下太平,何来战事?贫困人家,男子伐木采桑,与女子无异,何来男子贫弱无能一说。”“有点意思,”陆重霜淡淡一笑,又对骆子实说,“就是天真了些。”“殿下何出此言?”陆重霜道:“本王曾听闻,金陵富商李某,曾在大旱年开仓放粮,救济一方百姓。可惜僧多粥少,镇中有心怀不轨的灾民翻墙进入李宅,期望比旁人多偷一碗米粥,然而他们发现宅中米粮足够李夫人一家五年所用。若全部拿出救济一镇的灾民,余下的粮食也够李夫人安然吃上一年。发现此事的窃贼第二日奔走相告,带领饥肠辘辘的灾民打入李宅,杀了李夫人一家,而后又因分赃不均争相斗殴,最终派来军队才镇压这帮暴民。”“你想让男子入仕,必然要让位高权重的女子分出米粮,于是你找上了我。”陆重霜慢悠悠地解释。“你读圣贤书,却不懂人心卑劣的道理。”“殿下荒谬!”骆子实起身,似是动了怒气。“难道女子皆是心善放粮的李夫人,而男子皆是恩将仇报的灾民!”“本王说了——人皆卑劣,不分男女。富人不会将钱财分与穷人,官员不会将权力分与百姓,一如女子不会将入仕的机会分与男子。卧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的道理,子实,你应当是懂的。”陆重霜眯起眼,微微笑着。“你想分米粮,可分多少,怎么分,你又真的清楚吗?”骆子实哑然,呆呆立在原处不知愣了多久,才悻悻然瘪嘴坐下。“殿下总有理。”他小声抱怨。“自然,”陆重霜笑道,“不然我如何当这个晋王。”外头传来一声铃响,是葶花来送药。她走到陆重霜面前款款行礼,亲手取过女婢举着的托盘上的汤药,继而稳稳跪在床榻边,细腕一抬便能将苦涩的药汁送到主子唇边。骆子实见状,起身告辞。他低头走到陆重霜床边,抱起又开始打瞌睡的二饼,冲陆重霜屈膝行礼。“子实,文宣精通左传,你得空,可以去找他聊聊。”陆重霜道。“还有,你在理的话,本王记在心里了。”骆子实听闻,喜意漫出心房,可面上却是想笑不敢笑的模样,抿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