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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73

    诊室里,赵医生温和地叮嘱道:“这几天过渡期就多注意一点,干家务什么的让家人帮你,上下床时动作一定要轻柔,能躺着

就尽量躺着。”

如此反复将注意事项叮嘱个遍,她这才放过姜玟桐。

末了,赵医生又笑:“你的神态都大不一样了,看到你这样,我也很高兴。”

耗时一下午的孕检终于完成了。

姜玟桐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撑到4个月。

自NT检查做完后,她的孕吐姗姗来迟。平日里闻不得油烟味,吃不了外面饭馆的菜,所以在家经常一边忍着吐一边还要继续

做饭,以保证自己和胎儿的营养。

更不用提单位里繁重的琐事和复杂的人际关系。

以至于她连孕吐都不敢在汇泉证券所在的楼层。好在她身形纤瘦,竟也没人发现她已经怀孕。

某日加完班回来,做完饭收拾完房间,她发现自己见了红。待胆战心惊地赶到医院时,肚子已经疼得无以复加。

所幸小婴儿比她要坚强得多,那天的意外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渐渐的,小婴儿长大了,从当初三维影像中的小小豌豆荚,变成了一颗水盈盈的梨,没日没夜地吸取着母体中的营养。

姜玟桐想,这样两头奔波的状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15周的时候,她向公司提出了离职。

于是,刚过去的这一周,她带着季小雅拜访核心客户进行工作交接,申金投资是最后一站。

也就是说,从今天起,她就要暂时告别职场,专心致志地为一件事情努力了。

对此,她不仅没有遗憾,反而有几分解脱。

推开诊室的门,姜玟桐发现程跖正立在门外。

天色已黑,私立医院走廊里温馨的暖光打在程跖的侧脸上,竟也有了几分肃穆的味道。他不知僵立了多久,就这样看着她,一

动也不动。

姜玟桐慢慢走了过去,笑道:“你怎么在这?”

程跖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眼前这个女人捏成了一团,他未曾想过她在这样的情形下,竟然还能笑着问好。

沉默了良久,他终于挤出了一句:“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想不开?”姜玟桐顿了顿,“哦,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不过我想你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谈恋爱倒罢了,为什么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我打听过了,你的身体不可以再流产了。”

姜玟桐皱起了眉,很快又笑了起来:“程跖,谢谢你的关心。如果你的关心是出自于朋友,那我欣然接受,如果是出于别的什

么东西,那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吧。”

“姜玟桐,我……”眼看她要走,程跖的语调也急了起来。

“不需要。”姜玟桐缓缓转过身来,直视着他,“怜悯也好,爱慕也好,我都不需要。抱歉,为了免去日后不必要的尴尬,我

先自作多情一回。”

也许是灯光的问题,姜玟桐无论如何再也看不清程跖的脸了。他温柔和煦的脸上多了些她看不懂的表情。

她也宁愿看不懂,因为一旦看懂,必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两个人沉默相对,仿佛演变成了一场安静忧愁的默片。

没多久,一个小护士急匆匆跑过来:“姜小姐,住院单刚才你忘拿了。记得过完周末来办住院手续,赵医生反复强调,您一定

要小心再小心,多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

小护士噼里啪啦说完一大堆,抬头撞见程跖的俊脸,面色一红,又飞快地跑了。

“果然还是程总厉害。”姜玟桐故作轻松地说,“这几个月,我就没见这小姑娘拿正眼瞧过什么男人。”

谁知程跖听了只是抿了抿嘴,眉头都不曾皱起:“抱歉,刚才是我误会你了。”

“以为我不要孩子?”姜玟桐轻声说道,“怎么会呢。”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你……”

姜玟桐笑了笑,干脆地打断道:“相同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了。我在萧樾那里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你放心,这次我已

经有了万全之策。还有,程跖,我早就说过,我跟你们不合适,请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程跖没想到,姜玟桐就这样干脆地拒绝了他,甚至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不过也是,他程跖是什么人?是纵横情场的大浪子,可谓是声名狼藉,甚至比萧樾还不如,如果姜玟桐答应了他。

那她便也不再是她了。

好在程跖向来都有超凡脱俗的应变能力。

他又笑了起来,声音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那司机你总该需要一个吧?你的车限行,这边不好打车,我送你一段。”

姜玟桐想了想:“也好,麻烦送我去军总。下周开始我要住院,我想在这之前去看望一下丁阿姨。”

认识她也已经快一年了。经历了防备、信任、熟稔,而今她又缩回到她的壳里。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她怀了高塬的孩子。

她背负着这个沉重的秘密,却要拿她最坚硬的一面来抵御外在的不确定性。

为母则刚,这大概就是一个母亲的天性。

程跖的心软得不像话,一路上,他无数次想看向她认真的侧脸,却又无数次生生忍住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也还有时间。

沉沉夜色中,车开进了军总的停车场。

程跖老远就看见他的发小站在住院部的风口处,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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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玟桐当然也看到了那个翘首盼望的身影。她侧过脸来:“谢谢你,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程跖像是没看到远处那好似要吃人的目光,也跟着下了车,顺手接过了她随身拎的大袋子:“我也半个多月没看望过丁阿姨

了。”

住院部里,三个人诡异又和谐地先后走着。

萧樾懒得跟程跖打招呼,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姜玟桐自然相处,沉默地跟在两个人的身后。

直到他发现有哪里不对——他已经够慢了,但姜玟桐却只比他快了半个身位。

若是他步伐大一点,必定会踩到她的鞋子。但她却不是愿意在此时此刻俯就的个性。

“姜玟桐,你怎么走这么慢?慢得像只乌龟,不会是在故意等我吧?”萧樾不咸不淡地开口,“还有你那一大包是什么?非得

别人提么?”

姜玟桐无心跟他掰扯:“是给丁阿姨炖的汤。”

萧樾被噎了一下,但也不想示弱:“既然是给我妈的,那我提着好了,程跖你快给我。”

他的手比言语更快,转瞬就抢下了手提袋。可不知是不是力气过大,在夺过来的一刹那,保温桶飞了出来,磕在了楼梯的拐角

处。

保温桶摔开了。

guntang的汤汁飞溅出来,差点就要烫到离得最近的姜玟桐。程跖几乎是瞬间就挡在了她的身前。

浓香扑鼻的龙骨汤将程跖的西装染得一片狼藉。

姜玟桐慌忙走上前:“程跖你有没有事?”

“他皮糙rou厚,能有什么事?”萧樾只恨自己慢了几步,“就是可惜这汤了。”

“萧樾!”

姜玟桐怒火攻心,紊乱的荷尔蒙让她情绪变得不稳定,连声音都带着哭腔:“你可不可以不要闹了!都多大岁数了,能不能负

起责任来?”

萧樾眨了眨眼,似是没想到情势会急转直下。他对牢姜玟桐无限失望的眼,脸色也变了。

“没事,西服厚,我一点事都没有,你别生气。”程跖笑了笑,蹲下身来,“丁阿姨可能等着急了,你们先进去,我顺便收拾

一下这里。我看还剩半桶,一会我再拎进去吧。”

见姜玟桐呆愣愣地杵在跟前,程跖又安慰地笑:“没事的,你们先进去吧。”

直到进病房,姜玟桐再也没有看萧樾一眼。

如果说2月底的丁玹还似一朵夏末的蔷薇,那么5月的她便是深冬飘零于枝头的残叶了。

她rou眼可见地瘦了下去。

丁玹形销骨立地倚在床头,纵然电视里的昆曲再春意盎然,她的身体状况却已至寒冬。

在见到姜玟桐的那一刻,丁玹眼里有神采溢出。星星点点的神采,又在见到程跖时黯淡了下去。

想是因为很难受,连姜玟桐熬的汤,丁玹也只尝了一口。

癌细胞已经蔓延至她的食道和咽喉,曾经如珠玉般婉转动听的嗓音,如今也已经几乎发不出声音。

看着姜玟桐和程跖默契的身影,丁玹的眼里含了泪。

她已经山穷水尽,再也难以为萧樾的感情增添多少助力,只能忍着胸腔里的悲鸣,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姜玟桐的手。

自进了病房,萧樾没再闲着。他利索地收拾完碗筷和房间,又为丁玹调出了一段新的昆曲。

套房外的陪护床上,整整齐齐地叠着萧樾自己的衣物。

看上去,这三个月他在这里度过了许多时间,不再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幼稚鬼了。

忙完这一切,他远远地站到了一边,像一根树桩一样,静静地看着他们。

萧林走进来,跟二人寒暄了一会,突然问道:“我听汇泉资产的人说,桐桐辞职了?”

萧樾也是一愣:“怎么这么突然?”

“想先歇一阵,换个心情,过段时间再出来找工作。”姜玟桐笑道,“如果到时还找金融类的工作,少不得麻烦你们。”

“麻烦什么?你想去哪里,我都能给你搞定。”萧樾也不顾屋里还有三个人,又问道,“姜玟桐,我这才发现,你的头发怎么

剪了?”

“嗯,29岁了,换个新造型。”

听到这里,丁玹握住姜玟桐的手便是一紧。她终于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开始细细端详姜玟桐。

程跖瞥见,也笑着开口:“时间不早了,就不打扰丁姨休息了。我们改日再来。”

从病房出来后,萧樾一直将他们送到了车前。姜玟桐仍是没有看他,轻轻一弓身便要上车。

萧樾喊住了她。

“对不起。”他的声音,诚恳中带着一丝丝脆弱和央求,“桐桐,你不要生气。我很想你,天天都盼你来,可是我不会说话,

对不起。”

“不说这些了。”

姜玟桐垂下眼,从萧樾的掌心挣脱出来。她无比庆幸夜色昏暗,叫人看不清她的眼。

萧樾的温柔是一个巨大陷阱,总让人彷徨,但如今再也容不得她彷徨了。

她调整好表情,抬起头:“我刚才心急了,你也别放在心上。我最近要出门旅游一段时间,半个月以后再来看望丁阿姨。”

夜里,萧樾打开微信,搜到和程跖的对话框,发现上一次聊天竟然是很久之前了。

说不在乎这个“情敌”,那一定是在骗自己。

和程跖交好这么多年,萧樾头一回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他以为程跖是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而今只看见他的一心一意。

他以为程跖有一颗刀枪不入的硬心肠,近半年来却时常见到他的细致与温情。

这些事,既超乎他的意料,又其实在他意料之中。

毕竟让坚冰融化的,是姜玟桐。

萧樾承认自己轻敌了。

“姜玟桐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萧樾问。

很久以后,程跖才回:“不关你的事。”

周末,姜玟桐在家的任务是收快递。

前方还有一个大工程在等着她。她的内心已经先行粉刷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童话大门在向她缓缓开启。

当然,开启之前,她还需要去住院部观察两周。

负责她的住院医是一个精致如玉的大夫,年纪和她差不多,戴着口罩的时候露出一双皎洁的眼睛,不戴口罩时梨涡带笑、粉面

含春。

声音细软,让人不由自主想到如银的春夜。

她叫做边遂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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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住院部消磨了一周时光,姜玟桐渐渐跟边遂宁熟了起来。

不忙的时候,边遂宁会过来跟她聊天。姜玟桐这才发现,边遂宁的外表实在具有很大的欺骗性。

她笑起来又暖又柔,其实是个“冷美人”。

女生喜欢的衣鞋化妆品,她一概兴致缺缺,反倒是经常说起一些冷门科普,还会板起那张好看的脸,毫不留情地批评姜玟桐。

某一日,姜玟桐实在看不下去病房乱糟糟的样子,起床收拾了一通,正巧被边遂宁看到了。

“你看看你,还在那里忙个什么?你知不知道胎盘低置很危险,都告诉你了要静养,你怎么回事?想不想生孩子了?”

骂归骂,但边遂宁似乎洞察了姜玟桐最近的窘境,倒也不曾问起姜玟桐的家人。

又冷酷又聪明,“冷美人”魅力十足,自然追求者甚众。常常有男人送花到值班台,可惜最后都成了值班护士闲时摆弄的玩

具。

她看上去不在乎,也不走心。

但偶尔听护士们闲聊,貌似边遂宁已经结婚了。

一天夜里,姜玟桐睡不着,走出住院楼溜达,撞见了在紫藤花架下抽烟的她。

边遂宁披着白大褂,里面随随便便穿了一件暗色的宽大T恤,她面朝主楼的方向,潇洒地吐着烟圈,很有几分风流意态。

如果生在古代,没准是一位劫富济贫的女侠。

“离远一点,二手烟对你不好。”边遂宁回头冲她笑了笑,皎洁清俊的眼像流星,仿佛能点燃整个春夜的迷梦。她按灭了烟

头,又散了会味道,这才走到姜玟桐身边:“怎么,看你的表情,好像很意外我会抽烟?”

“你笑起来实在太甜。”

边遂宁轻笑:“不奇怪啊,笑容是我的必杀技,出来混饭吃,全靠这张脸。你呢,怎么跑出来了?夜里有风,早点回去吧。”

姜玟桐也笑:“闲不住。”

“你就是不听劝,好在我也劝不了你太久了。”边遂宁盯着不远处的灯影重重,“你是我这趟列车最后一班乘客。”

姜玟桐:“?”

“开玩笑的,住院医轮值要结束了,3年了啊,从前觉得度日如年,现在竟然开始有些怀念。”边遂宁伸了一个懒腰,“等你

的小女孩出生时,我就是挂牌上岗的边医生了。厉不厉害?”

姜玟桐笑着掏出手机:“边医生,我好像还没加过你微信。”

“我不喜欢玩这些东西。”

边遂宁在她的手机上戳了几下,似乎有些迷惑:“咦?我发现我俩的手机是一款,都特么老掉牙了。”

说完,和姜玟桐对视一眼,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刚通过好友申请,边遂宁的手机像警报一样响了,她瞥了一眼屏幕,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姜玟桐不小心看到,来电人的头像是一个中年男人正经八百的正装照。

“喂,今晚值班,嗯,不回了。”边遂宁拿起手机,朝着姜玟桐挥了挥,然后便离开了。

边遂宁的步伐很快,卷起了一阵紫藤花香。

难得有这样星月澄澈的春夜,姜玟桐独自在花架下看了一会星星。浩瀚星河固然璀璨绮丽,但她还是更想念床前那一串温暖闪

耀的星星灯。

明明才离家几天而已啊。

还有摆在软垫之上的临冬,长久无人陪伴,是否也会感到寂寞孤单呢?

像是体会到了姜玟桐此时此刻的心情,突然,长久静谧的虚空中,她感受到了一阵细微的、有力的颤动。

这隐秘又伟大的颤动,似乎源自同样不可描摹的深深处。

姜玟桐僵住了。

她没有想到,生命初始的悸动,她和小女孩在这个荒唐人世间的第一次对话,竟然发生在这个月色如水的春夜。

很快,呆愣变成了狂喜,姜玟桐站了起来。

她的心狂跳不已。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打电话给高塬,想要跟他分享这不可思议的魔法时刻。

很快,她又自责地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这么晚了,高塬要么在自习室,要么在宿舍休息,他身处的那个世界,与这里又何止相差十万八千里。

姜玟桐将手机通讯录翻了一圈,竟然再也找不到一个人来分享这一份突如其来的幸运。

然而,她也只是犹疑了片刻,不一会儿便快走起来,朝着主楼侧面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她需要一瓶热牛奶,小女孩一定是饿了。

自动贩卖机很高,即便是她,也需要轻轻地踮起脚。在即将触到按钮时,一双修长的手在她身后摁亮了。

“这一排都没什么人买,日期不新鲜了,我把我这瓶新鲜的给你。”

熟悉的懒洋洋的嗓音冒了出来,差点把姜玟桐吓了一跳。

“怎么是你?”

温荷苏呵了一声:“瞧你说的,为什么不能是我?”他又弯下腰,取出了那盒热牛奶。

“你不是白天过来诊疗吗?晚上没医生出诊的。”

温荷苏干巴巴笑了一声,将手里另一盒包装精美的牛奶递给她,自己撕开新买的,吸溜吸溜喝了起来。

“每个月圆之夜,我都会化身为狼人,必须待在医院才能得到控制。”

姜玟桐:“……说人话。”

温荷苏用那双扑朔迷离的眼睛盯了她半晌,接着冷不丁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开玩笑的,我下午

来做复健,效果太好所以一直睡到了现在。”

“这是今晚第二个人跟我开玩笑了。”姜玟桐也喝了一口牛奶,扬起一个幸福的笑容,“味道真不错。”

但温荷苏好像没有听到她的后半句话。

他凝视着对面的住院楼,忽然莫名其妙地说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