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乐队

    

摇滚乐队



    终于,我拉着夏尔进入员工休息室,他全程都保持沉默,一手拿着我一手拿着酒。我飞快地脱下围裙,从他那里抢走珍贵的伏特加。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问。

    唔工作。夏尔抱着手臂打量我,眼神在皮裙上滞留了几秒,这什么破布?

    老板的恶趣味。我旋开瓶盖,只倒了一点点到围裙上,搓了搓,然后揉成一团扔进房间的角落。这就叫他妈的干洗。

    他靠过来,我们一起坐到地上,背靠着门板,轰隆作响的震动在外面继续着,休息室里有种劫后余生式的安静,疯狂仅仅一门之隔。

    你不追问吗?夏尔拿走酒瓶,举起来喝了一口,我看他喉结滚动,才发现他换上了衬衫和西装。

    有什么好问的,我还想多活几年,攒点钱。我接过伏特加猛灌,心想去你妈的酒保,就要喝,喝光它。

    我们就这样一人一口,躲在休息室里把剩下的半瓶全分了。过了一会儿,我的耳朵热热的,胃里也热热的,浑身温暖起来。听见他的衣服发出窸窸窣窣,夏尔侧过头,宁静地看着我,脸蛋有些红。

    如果攒够了,你有什么梦想吗?他的笑容隐去,面色淡淡,眼睛闪亮而湿润,是人酒后惯有的样子。

    我想去读大学。我扣着裙子上的一小块污渍,番茄rou酱干巴巴地粘着黑色亮皮,但我26岁了。

    这有什么,你62岁也能去上学。夏尔说,还有呢?

    呃买栋房子?买辆车?养一条狗,然后找个会种花的男人一起生活,他最好还会修电器,我想让他把房子的栏杆都涂成深绿色

    夏尔温柔地笑了,他搂住我的肩膀,把脑袋抵着我的耳朵。

    会有的,只要你帮我做件事。

    我脑袋有点晕,酒意来得很快,什么?

    我知道你已经猜出来了,胆子真大,一点儿也不害怕他轻柔的声音飘荡下来,好像有金粉洒落,好姑娘,帮我去外面看一眼,有没有乐队上台演出。

    我答应了,推开他沉甸甸的头,缓缓扶着墙站起,就那什么狗屁摇滚乐队是吧?

    嗯。

    夏尔仰起脸,对我露出依赖又信任的微笑,他笑得实在太完美,似乎有钢丝绳将脸颊的各个部分都整齐地固定好,嘴角一勾,钢丝绳就紧绷起来,带着五官来到图纸标出的位置。

    一推开门,那头野兽又开始咆哮,我深呼吸臭得要命,差点没吐出来努力握紧拳头,迫使醉醺醺的海马体保持平衡。门在背后合上,把通缉犯与脏围裙藏在一起,我眨动麻木的眼球,舞台上闪动着血色的灯光,新鲜刺激的激光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浪潮般的红色波光,我抬起头四处张望:是房间角落里的探照灯,老板当古董收回来的。

    整个地下陷入混乱,就像末日前的逃亡,四处转动的红色灯光如同监视的眼睛,每个人的皮肤都被照得如同染血,异常恐怖,封闭空间内人群的呐喊与嘶鸣仿佛烧开的滚水,沸天震地,几乎要顶破那层薄薄的天花板。

    吉他噌得一下爆响,然后是接连几串狂躁的鼓点,嘶哑的摇滚开始表演,那主唱的声音好像是用勺子刮墙纸,刺耳得令人生理不适。我立刻转身想要回到休息室里,但是不知道谁狠狠撞了我的腹部,小便一下子很急,再也忍不住,于是我从轰鸣的舞池逃离,沿着那个两侧都是黄铜镜子的过道跑进厕所,屁股还没沾上马桶就撒尿了。

    我提着裙子,虾米一样耷拉在自己的腿上,整个人晕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笼子里跑圈过了头的仓鼠,他妈的厕所里的墙壁还全是黑白马赛克,这下更晕了。

    排空了膀胱,洗洗手,我甩着水走出厕所,地板上湿漉漉的散发出一股子尿sao味,被人踩得满地灰水。这时,幽暗的过道尽头走出来一帮人。为首的是个穿皮衣的男人,黑头发,有刺青,皮肤很白,像水面浮出来的鬼影。后面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分不出是金发还是棕发,只是眉弓异常突出,我隔着这么远都觉得他表情凶狠。再后面的我根本看不清,酒精让脑袋一片空白,等人都靠近了才缓过劲,侧身贴着墙壁让他们先过。

    喂,等一下。那个表情很凶的男人突然停住脚步,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你是这里的妓女?

    我是工作人员。我咳嗽了一声,胃里涌上伏特加与酸味。

    那人嗤笑:工作人员?

    大哥,这里是夜总会我冲他摇摇头,领头的男人停下脚步看着,我对他说,你们几个刚刚可真够撕心裂肺的,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来看

    那个男人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我。

    什么狗屁摇滚乐队!我的胃又开始翻腾,你唱得真他妈烂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