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想，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会让自己变得孤独。

    那是种没有来由的感受，不管晴天还是雨天，不管是否有人相伴，喜欢一个人，让她体味到孤独。

    原来孤独和痛苦并不一样，痛苦可以让她逃至江南，孤独却如影随形，让她伫在原地。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好像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容下一个孤独之人。

    原来这才是江南带给她的，最深的体会。

    和曾公子初遇的第一天，她开始变得孤独。

    所以才会艳羡江南的好风景，所以才会艳羡少年们肆意飞扬的笑眼，所以即使在这最宁静隽远的山林中，她也仍觉得无所适从。

    山脉连绵，上山的路是不允许开车上去的，曾公子选了一条颇为偏僻的古道，向身后的她伸出手。

    透过茶色的墨镜能微微看到他弯起的眉眼，她擦了擦额上没多少的薄汗，摇了摇头。

    他唇角微勾，将她一个打横抱起，往上跨了几步。

    「袋袋，你有些沉。」无礼之徒放下她后先发制人。

    她紧了紧手里的挎包，扔下他默默向前走。

    「好吧，是我的错。」他追上她，心情愉悦，「明扬在半山腰的亭子里等我们，袋袋，我拉着你走，不要让他等太久。」

    朋友在七点时就打电话催促他们上路，曾公子一边在电话里和他互相敷衍，一边在她面前摆了满满一叠小笼包并一碗咸豆浆，明明她是来投靠朋友，他对她的照顾却总是一种理所应当。

    后来他们果然来晚了，朋友丢下两个不讲义气的同伴独自上了山，昨天刚下过雨，山间雾气刚散，鼻尖仍然能感受到清润和湿凉。

    她在家里蜗居太久，差点忘记该如何走路，更不用提如此连绵的山路，索性这只手也不是第一次握，山间无人，她全身的感官都往指尖汇聚过去。

    「袋袋，小懒猫，体质太差了。」领路的人不费力气地拉着她，却也不忘记调笑。

    她逐渐依赖起那只手，任由他拉着向上。

    爬过最开始的一段，他们开始走一段绵延平缓的盘龙山道，全身的骨头都叫嚣着要休息一下。

    「快到了，明扬就在前面不远。」他只好再拉过她的手，却又走了二十分钟。

    等她终于被跌跌撞撞地拉进亭子后，朋友正窝在折叠躺椅中看一本书。

    「呆呆太慢了。」两个人见面就开始讨论着她拖后腿的情形，等她握紧拳头为自己小声辩解时才罢休。

    「分些东西给我，我先走一步。」

    她不知何时便被自动划为曾公子需要看顾的累赘，拽着朋友的袖子愕然，可他笑容里透着欠揍，「呆呆，好好跟着夏夏混，我们说好了，小麻烦丢给他去解决。」

    曾公子将她的东西收到自己背包里，将她的手指一根根从朋友袖子上掰下来握在手中，才冲他挥挥手，「记得要点好茶，再要些冰糖冬瓜。」

    朋友捏了捏她呆滞的脸，留下她负重前去。

    「走吧，小麻烦。」曾公子戴好墨镜，带她上路。

    「为什么？」她问道。

    「秘密。」他看着她晦暗不明的神色，又轻笑，「可能是年纪大了，又没有明扬跑得快，果然这种事还是他去做得好。」

    「可你们不该是同岁」

    「大几个月也算是比他老。」

    她暗恼自己没有一双能快步向前的腿，他们陷入久久的无言，曾公子拉着她，戴着墨镜的侧脸比平时多了些距离，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袋袋，这样一起爬山，你会感到开心吗？」他侧过头问她，神情轻快，不似往常的温柔稳重。

    她不敢回答。

    「可是我却很开心，这条路我和明扬走过许多次，可只有这次，我觉得自己就该牵着你走这条路。」

    寂静清凉的山林让人心变得平和安稳，连她心里时常有的局促也散了很多，她轻轻道，「可是，从小到大，应该有很多很多人，会喜欢你。」

    他停下来，回过头去打量她的表情。

    「可我从未喜欢过她们，小时候只有明扬和我，后来明扬总是在谈论你。」

    「袋袋。」他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臂，继续往前走，「后来我年少时的幻想，也成了你。」

    她听完有些黯然，并不伤感，也不喜悦。

    「袋袋，年少时的你像是梦里无法捕捉到的精灵，而现在，我突然希望你永远被困在这里。」

    墨镜遮住了他的神情，「你有没有想过，不再离开？」

    她的嘴唇嗫嚅了下，没有言语。

    后来他们到了目的地，是藏在大山身后的小山山顶，造了一处叫了然居的篱笆院，后面有条绵延的小路连着山间的寺庙。

    进了门，朋友正在一颗粗壮的香樟木上喝着茶等他们。「呆呆，49分钟，你整整慢了49分钟。」

    山间寂静，连着声音也清晰透明，她选了朋友身旁的石凳坐下，身旁的人轻车熟路地进门，不知拐到了哪里。

    「这是哪？」她喝着朋友推过来的茶，打量周围的风景。

    「秘密基地啊。」朋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扯了扯她的嘴角，一直以来粗枝大叶的人突然难得体贴，「呆呆，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不开心吗？」

    她感到羞愧，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影响朋友。

    曾公子去而复返，递给她一把房门钥匙，「行李都放好了，我们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

    两男一女的局面第一次让人觉得尴尬，她忍不住往朋友身边挪动，像是寻求庇护的幼鸟。

    来人却不容她拒绝，拉起她的手往屋内引去，「袋袋，走了这么久你不饿吗，茶可以慢慢喝。」

    她回过头去焦急地寻找朋友的帮助，却看他笑得像个买卖了人口的贩子般起身往前走，「真是男大不中留，袋袋，夏夏点菜的本事可是一流的，看这架势，定是昨天晚上就谋划好了要让你吃到哪道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