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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阎罗宝殿

    

第六章  阎罗宝殿



    赵缺月落水受了寒,夜里很快发起高烧,烧得惊天动地,连季家二老都慌慌张张地从公馆赶回来看她,一时间小小的厢房里挤满了人,拌杂着浓郁的中草药和百合花的香气。

    季疏桐乖顺地站在季家二老身后,低垂着头,如同一枝被霜打蔫了的青柏,被爹娘左一句又一句的咄咄训斥。

    "你带月儿去湖边做什么,这次幸好是有惊无险,否则老子非打死你不可,给我去祠堂里跪着,月儿的病几时好起来,你就几时起来。"

    "你这孩子,自小就顽劣难化,我和你爹爹嘴皮子都磨烂了,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这回也忒胡闹了,还不快好好跟你赵伯伯和赵伯母赔礼道歉!"

    沈知禾心疼女儿,坐在床沿边抹眼泪,赵书礼眉头紧皱,抿着烟枪一声不吭,见季疏桐真得跪了下来,忙弯腰去扶,"贤侄莫跪!"

    "这次要不是疏桐及时救了月儿一命,月儿她",他没继续说下去,转而看向季居平,"我们素日也没管教好月儿,她才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此话一出,季家二老的头埋得更深了,谁不知道赵缺月小时候文静乖巧,是跟着他们家混小子后面学坏了。

    方圆百里没有听过这么荒唐的事,meimei拿剪刀绞了哥哥留了好多年的辫子,哥哥把原本准备给meimei裹脚的白布一把火烧了。

    虽然两人有互相成就的嫌疑,但哥哥毕竟是哥哥,应当树立榜样。

    只能对着这混世魔王瞪了又瞪,"还不快给我去列宗列祖面前面壁思过!"

    赵缺月的烧退了些,众人宽慰了几句,也就纷纷散了。

    夜里,奶娘抱着一床厚厚的团紫色棉被到赵缺月的闺房,正准备给受了寒气的小姐再添一床被子。谁知点开灯一看,湘妃竹榻上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枕头,哪里还有她家小姐的影子。叹了口气,不用想,也知道这不长心眼的妮子去了哪里。

    怎么就那么一时半刻都离不开那人呢,病还没好,夜里风大,万一再冻着了怎么办,赵奶娘一抚掌,忙抱起被子磕磕绊绊地追了出去。

    偌大的季氏宗祠里,除了靠在门口打了一夜瞌睡的黑衣小厮,便只剩下直挺挺跪在大堂中央的季疏桐。

    赵缺月在风口里站着,默默凝视着他的背影,寒风絮絮地往她领口灌着。过了许久许久,才吹熄了手里的灯笼,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她静悄悄地绕到季疏桐身后,像儿时那样,伸出手指轻轻覆在他清秀的眉目上,乐此不疲地玩着他们已经玩过千万次的把戏,"你猜,我是谁?"

    "手这样凉,眼睛都要被你冻成冰了。"他握住她手心,正欲站起摸她额头,膝盖却酸涩难忍,一时无法动弹,手掌悬在半空,只能干巴巴地问,"烧退了没有?"

    赵缺月俯下身,探过头,如同一只奶猫将额头贴在他掌心,"退了。"

    她扯了扯他的衣角,"你别跪了。"

    季疏桐摇头,"不行,老头子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轻点她眉心,姮姮你快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觉,明天病就好了。"

    "你起来罢。"她恍若未闻,用力拽他的肩膀。

    "我是须得跪上一夜的,否则父亲怎么消气,你"手掌触到一片滑腻,愕然抬首,她已经泪眼婆娑,"你哭什么?"

    "求求你,快点起来"

    不要再倒在她怀里,不要再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无论她怎么求他都不会再醒过来。

    你起来呀,季疏桐!赵缺月泪水决堤,肩膀剧烈地颤动,双手拼命地将他往上拉。

    "不就是跪了几个时辰,怎么,让你心疼成这般?"他脉脉有神地看着她,眼神清澈,眸光亦黑亮亮的,配上那张俊白的脸,竟十分地流光溢彩。

    赵缺月吸了吸鼻子,回过神来,不再拼命拖拽他,而是蹲下身,一头扎进季疏桐的怀里,双臂也如藤蔓一样,紧紧环住他的腰。

    她想同他说些什么,却只能泣不成声,身体里另一个她其实很费解,朝朝暮暮都能见到的人,为何要哭成这种久别重逢的模样。

    "怎么了,是不是呛水吓着了?"季疏桐被她哭懵了,虽然他很享受她这样亲密的举动,但是列祖列宗在上,在天有灵看着,这么跪也不是,于是他将外袍披在她身上,抱起她走进了祠堂的内阁里。

    这间漆黑而狭窄的密室里放满了祭祀的用品,纸钱花圈,金山银山,还有黑白无常,纸糊的阎罗宝殿,赵缺月偏头瞧了一眼,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要再看到这些"

    "我们姮姮愈发有出息了,这些也能让你吓破胆,"唇角勾出促狭的笑,季疏桐随手拿起阎王爷的纸像在她面前晃悠,如果他要索命,也是我先

    嘴唇被人紧紧捂住,她像一只脆弱而无助的惊鸟,哀求地看着他,求你,别再说了。

    季疏桐无奈,收敛了笑意,放下纸像,又将人抱了起来,穿过了几条长廊,躲进了季府后花园的假山石群中。

    他将她放在石凳上,弯下腰仔细端详她一会儿,抬手捏住她双颐,指尖抚过她眼角的泪痣,将那湿漉的水渍擦干,自顾自道,"是不是被什么秽物摄去了一魂?"

    今日怎么这么呆呢,裹着他的外袍,像只肥白肥白的呆鹅。

    平日里,他若被父亲惩罚,她定是要拊掌称快了。

    他敢说,如果老头子气急了要打死他,她一定会小跑着去把赵伯伯平日里抽她痛的要命的那根皮鞭谄媚奉上。

    姮姮是个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吗,她若是有什么不爽,他一定也不能幸免。

    美名其曰,有难同当。但他有事的时候,她绝对只会作壁上观。

    从小到大都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