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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自我监狱

    

第六十八章 自我监狱



    (一百一十二)

    我一早就说过,姜国对思想管制之严,大有兴建思想监狱之风。所有思想、所有言论都必须围绕着白性理学的白黑理论展开。

    女子性灵为白,男子性灵为黑。

    女子需要被教导,才能使性灵从空白无物到有物。

    男子需要被规训,才能把性灵中的纯黑洗去。

    每个人自从出生,一生就被规划得清清楚楚

    女人出生后,吃药、习武、须经吃苦受累,磨砺坚毅的品格,初潮后开始与不同的男人性交、诞下后代、谋生、死去;

    少了哪个都不行,如果不能成为要身强力壮、坚毅、勇敢、坚强的女人,就不能被称之为女人,比如我。

    男人出生后,要乖巧、听话,接受各种yin事、家务的教导,出嫁后与女人性交、抚养后代、在家中照顾女人、死去。

    削去所有的冲动与激烈,成为温和、柔弱、贤惠的家具,才算脱胎换骨,成为被洗干净的男人。

    没有人能逃脱。

    所有的百姓都在那轮白黑的眼睛监视之下,如同伎子身处奉欢宫的圆形高楼中。

    监视者在暗处,对所有房间的一切一览无余。所有的伎子都必须时时刻刻按照奉欢宫的规则行事,无论多么饥渴也不敢自慰、有客人时就卖力地伺候,不敢有丝毫懈怠。

    因为,有双眼睛在对面的暗窗窥视,他们不知道眼睛何时看着,有可能是时时刻刻,也不知道眼睛在何处看着,有可能是所有地方,也不知道看着自己的是谁,有可能是任何人。

    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在被监视,就是自己违反规定,等待自己的将是生不如死的惩罚。

    在未知的被监视的恐惧中,他们会自发遵守规则,实现自我监禁,从而成为应当成为的人。

    奉欢宫是姜国的一个缩影,姜国的皇宫中有一个巨大的组织,叫做白间司,是皇权的象征,直接听命于皇帝,就像明朝的锦衣卫、东厂一样,是一个特务组织。

    白间司监视着天下百姓,如暗窗里的监视者监视伎子的一举一动一样,不过,它监视的东西要更加高级,是天下百姓的思想。

    组织里的人隐匿在暗中,在巷中、在乡下、在朝堂、在山林、在你我身边。

    可能是你我在街上遇见的陌生人,可能是你我温柔的母亲,可能是你我的女儿,甚至有可能是那个在家里饱受你我母亲蹂躏的男人。

    一旦发表了反对白性理学的言论,或者做了不妥的事,上午刚说完,下午就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此人。

    在这种恐怖之下,人们早就学会了闭嘴与接受,早就不再谈论白性理学中的错误。这样的时间太长了,从不知道哪一代开始,人们认为白性理学就是绝对的正确,再也没有人提出过质疑。

    这是否是一种威权?这样的社会,人会有幸福吗?

    当然幸福了,你可是昭侯世女,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每日寻欢作乐。

    可我们没有选择的自由,没有选择的幸福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幸福。

    怎么没有自由?我们没有生育之苦,掌握着最多的财富。就连最底层的女人,也总有更底层的男人奴役,不行就生出些小奴隶来奴役,权力掌握在我们手中,再没有比我们更自由的人了。

    我不能身体柔弱,不能心灵脆弱,不能拒绝奴役、拒绝生育吗?

    不能。好好的女人不做,你干嘛非要当男人?

    我是女人,我在当女人,可我一做这些,你就否定我是女人,这根本不能称之为有选择的自由。

    给你自由,不是让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我只是在追求自我。

    若不是太祖,若不是姜帝统治,你连什么都不是,你的自我也没有价值,你我看似尊贵,不过是依附于至高无上的权力罢了,一旦摆脱了她,别说自我,你连追求自我的想法都冒不出来。

    那么,不依附于权力的男子呢?他们有追求自我的权力吗?

    废话,当然更没有。

    为什么?依附于权力的不能有自我,不被权力庇护的为什么也不能有自我?

    男人都非常可悲,他们永远被下半身支配,劣等、漆黑、野蛮,不管教好他们,他们就四处搞破坏,过去那些战乱、杀戮,那个不是野蛮人搞出来的?我们必须要训诫他们,惩罚他们,让他们真正发挥自己的用处。

    怎么?你认为不对?可你又能做什么?你改变不了什么,如果你坚持不肯融入我们,只会徒增烦恼,让自己颠沛流离、无所依托,你若想找到归属,就得适应我们。我们的一代代祖先都适应了天下的规则,她们成为了强者,把姜国建立得如此富强,你呢?你又能为姜国做什么?

    为了姜国的富强,人就可以忽略不计吗?

    人?你以为给了他们自由,他们就会去追求为人吗?不跟在权威身后吠形吠声,他们连怎么活都不明白!放弃这些天真的念头吧,林微雨,你想活成什么样,我不管,可你别对这世道说三道四,我们的幸福,轮不到你来质疑。

    以上是我八岁的时候,在小学部和一个人的辩论。

    那个人,也姓白。

    是的,她有一个我永远无法忘怀的名字白机娘。

    我与她几乎辩驳了整整一天,惊呆了她身后跟着的一众人,她们说从来没见过白老大如此长时间和人争辩,而且,争辩的内容如此令人费解。

    最终在她说我是个什么也做不到,只会装清高的虚伪男人后,我朝她动了手。她轻而易举地把我制住,推到草丛中,嘲讽道:看你这副小身板,我说你是个男人,你就是个男人,下辈子投胎当个男人乖乖给老娘cao怎么样?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针对我,有时候,还会在我根本跑不动的武课上帮我。两年后的某一天,我正在跟青夏说笑,她突然走过来,把我按到地上,扇了我一巴掌。

    从此,宛如噩梦的校园暴力生活就开始了。母亲做了很多工作,都没有能制止这一切。

    这个女人彻底改变了我和青夏的一生,我开始逃避一切,转学逃离、青夏为了保护我彻底弃文从武。

    白机娘在京城都闹过暴力团伙,逼得朝廷出面镇压,后来都能当上捕快。

    因为白机娘姓白,她是那个教育家的后人。

    只要她说哪个人反白,这个人就再也不能见到太阳。

    而我跟她那次的辩驳确实在反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白机娘没有告发我。

    (一百一十四)

    我在屋檐下站着,往事就这样一缕一缕再度浮现于脑海。

    世事残酷,我还以为这些事情我都忘记了,如今竟会再度想起

    母亲说,李家人的恶毒简直难以想象,我们不过是休了一个侧夫名下的小儿子,竟然能遭到这么疯狂的报复,把青夏十四岁在太师院交的一篇文章翻出来说事。

    青夏因为那篇被扣上了反白的帽子。

    我仰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林家是我最后的乌托邦,最后的避难所,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不会放过任何人,任何人都别想做异类。

    (一百一十五)

    此刻月色朦胧。忽然,有人穿过夜色沉重的小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家主,大姑娘!不好了!二姑娘连夜被圣上召进了宫!

    我心头一紧,抓住来人的胳膊:什么时候的事?!

    刚走,来了十几个白间司的人,上来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把人抓走了啊!

    我沉默了片刻:备马车,去皇宫。

    林微雨!你想干嘛?!

    许是听见了院中的动静,母亲出门来,站在走廊下厉斥,众人低头不语间,母亲已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把我的胳膊生生掰折。

    我疼得发抖,抬头迎上了母亲愤怒的眼睛。

    我道:母亲,此文不是青夏写的,是我写的!

    母亲脸色一变,却是抓我抓得更紧了:是你写的又如何?难道你还想主动承认?别忘了你的身份,你若是完了,林家也会跟着你完。那文已署了青夏的名字,只要你不说,谁也追不到你头上!

    我瞬间头皮发麻,怎么也想不到母亲会说出这种话!

    让青夏替我顶罪?!我猛地甩开她的手:你疯了吗?!我是你的女儿!青夏就不是你的女儿了?!

    你又发疯是不是?来人!把她关到屋里去!

    不要!我拼命地在三四个力气极大的女人手中挣扎,跟母亲嘶吼着:青夏不过比我晚出生了一年,你为何总是这样待她?!

    我的声音一大,泪水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如果你们能在乎一下她的想法,我也不会娶李晚镜,今天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林家有今天,难道不是你们造成的吗?!

    母亲脸色铁青,旁边的丫头也在提醒我:大姑娘,别说了!

    我就要说!我推开身边的人,迎上母亲满是怒火的眼睛:青夏喜欢李晚镜,单我知情,你们都不知情!都不想想一下她为什么只跟我说,不跟你们说吗?!

    因为从小到大,你们从来就不在乎她!她做什么你们都不满意!她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李晚镜,才会为了功名跑去打仗!是你们把她逼到了边疆!她脸上的疤,根本就是你们亲手划的!

    你们擅自把她生下来,擅自把她带到这世上,擅自把她养大,有荣耀了要她跟你们一起享,有罪了却要她一人承担!我要是她,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早就

    母亲猛地给了我一个耳光,打得我脑子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