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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攻心

    

五十七 攻心



    在漠北忍辱偷生二十余年,阿玉奇早把这个忍字参得无比透彻。

    韬光养晦这四个字被他用最钝敝的刻刀刻在骨头上,没人能比他践行得更深刻,更长远。

    他把布袋交给旁边的手下,与剑拔弩张的沈照渡对视:我还是那句,都督不敛杀气,我绝不放行。

    沈照渡的刀上那一层若有似无的红影是用漠北人的血染就的,阿玉奇最敬重的那位兄长的血也在上面。

    只有让沈照渡把刀卸了,他埋在心底那些懦弱的忌惮才会减退。

    沈照渡倨傲地勾起唇角:阿玉奇,信不信本侯赤手空拳也能杀掉你所有人?

    见他卸下金刀,阿玉奇脸上才有了点松缓的表情,示意手下去接:除非沈都督能刀剑不入吧。

    穿过竹青轩,阿玉奇的人光明正大占领了这方苍翠庭院。

    能召集这么多被流放的犯人,你倒是有几分本事。沈照渡定在正厅门前的人,但也是些歪瓜裂枣,不成气候。

    三番四次被羞辱,阿玉奇也不见半点傀怍,反而停下来回身与沈照渡说:谢家世代崇文,从不认为那些锋利无比的兵器是最伤人的。

    正厅的门被阿玉奇缓缓推开,沈照渡从愈发宽敞的缝隙间看到沈正荣夫妇被五花大绑在太师椅上,松弛垂下的双手立刻握成拳头。

    古人有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看到他被激怒的模样,阿玉奇脸上才显露几分得意:沈照渡,如果我说你不在我面前自刎,我就杀了他们,你会怎么做?

    沈照渡怒视着他:我会杀了你垫尸底。

    阿玉奇放声大笑,可笑意不达眼底,便被蔑视所覆盖:不仅弃国不顾,如今为了自己的性命连心上人的父亲也可杀害。沈照渡,你就是个弃国弃家下流小人!

    真想让沈贵妃听听你这番无耻之言,看清你那些肮脏的心!

    一听到沈霓二字,沈照渡像被定身咒缚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攻心为上,沈霓就在他的心上,是他的软肋,是他的死xue。

    要让沈霓看到他丑陋的真面目,还不如在他身上千刀万剐。

    正当阿玉奇洋洋得意之际,门口突然有人开口:一个叛国叛家的无耻之徒怎么有脸说别人弃国弃家?

    他猛地回头,只见沈霓红妆覆面,头戴桃形金累丝镶宝石簪,一袭玄色织金锦飞鸟团花大袖罗裳,衬得她夭桃秾李,气势无双。

    你父亲尚在人世,却认了马哈木为义父,攻打养育你谢家百年的土地。沈霓笑意一敛,看阿玉奇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堆臭气熏天的垃圾,你一个认贼作父的禽兽,有什么脸面谈清流下流,忠孝仁义!

    好!

    被绑在太师椅上的沈正荣大喝一声,阿玉奇的脸色更是难看,却一句也反驳不了。

    沈霓回头看,时隔半个月,终于又见到了那张曾多次进她梦里sao扰的脸。

    沈照渡身上的佩刀被卸下,下巴与眼圈都青黑一片,高高束起的头发散乱,唯独一双看着她不肯移开的眼睛依旧明亮,哪怕再狼狈也挺拔萧肃。

    她正要走向沈照渡,身后押她进正厅的男人按下刀柄,抬高刀身拦住了她。

    娘娘,阿玉奇阴沉着脸,皮笑rou不笑,我叫你来,可不是让你唱龙凤戏的。

    他抬手弯了两下手指,一旁的手下拿起放在小几上的托盘走到沈霓面前。

    沈家于我有恩,我不愿血溅这座宅第,也不想只留一条绝路给娘娘。阿玉奇对着托盘上唯一一只就被做出请的动作,给你父亲,还是给沈照渡,由娘娘定夺。

    无耻!沈霓听完,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让我父亲去死,这就是你还给沈家的恩吗!

    阿玉奇大马金刀坐在正席上,摇着折扇嘲讽:我可没有这样说,也没有觉得你会选沈老爷。

    说完,折扇唰的一声合上,大厅里站着的侍卫整齐划一拔出长刀。

    我要看的是沈照渡这个杀人如麻的恶魔惨死在心上人手中!

    天空乌云密布,却没有掀起任何一丝丝风,时常在庭院里啼叫的鸟儿此刻也歇了声,只剩杀气波谲云诡。

    娘娘,你已无忠君的美名,别连挚亲也丢弃了。

    沈霓没有理睬,挥开挡在身前的长刀,径直走向落拓的沈照渡。

    不知经历了多少日晒雨淋,他身上脸上沾满尘土血污,看她走来时满眼的欢欣期待,像极了在泥淖里打滚后还要讨赏的调皮小狗。

    初次到我家你就这副打扮?进门前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她拿出丝帕替他擦去脸上还算新鲜的血迹,脏兮兮的,教人怎么亲得下去。

    沈照渡弯下腰闭上眼睛任她擦:那你擦干净点,这辈子最后一个吻可不能随便。

    沈霓这个时候走向他,答案一切都清晰明了。

    他不恨沈霓选择了他,因为这也是他的选择。

    哪怕死,他也不会让沈霓落得一个弃父弃家的骂名。

    你就没有想过不回来吗?沈照渡的笑容越灿烂,沈霓的心就越难过,咬唇强忍泪水,你不回来,我也未必会死。

    百密有一疏,沈正荣迟早有一天会察觉家书的不妥,沈照渡也可以秘密送信给萧鸾,让他出兵捉拿阿玉奇。

    但他自投罗网般来到这里,是必死无疑。

    谁亏欠谁已经算不清了,或者说他们二人间到底存不存在亏欠也无法争辩。

    没有。他回答得毫不犹豫,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不忍错过一秒,我不想给你怨恨的机会,也舍不得你我之间再有芥蒂。

    他的人就要由他来保护,哪怕代价是死亡。

    白瓷杯里的酒在震荡,沈照渡上前一步捧起她的脸吻上去。

    没有情欲,只有不易察觉的眷恋。

    喂我喝吧。他抵住沈霓的额头,再一次吻住她颤抖的嘴唇,急切地想要留住什么,就算没有这杯毒酒,萧鸾也不会放过我,还不如由你来送我最后一程。

    咸涩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沈照渡吞咽下那些温热的泪珠,用粗糙的手抹去她不断涌出的泪水,最后一次安抚地吮吸她的唇珠。

    死在你的手上,才是我这辈子最崇高的志向。

    他松开轻咬在沈霓唇上的牙齿,退后一步,拉开亲密无间的距离。

    视死如归。

    被擦干的泪痕又淌了一脸,沈霓迟迟不肯动,不肯拿起托盘上的酒杯。

    被绑着的沈正荣突然站起身奋力反抗起来:敏敏,让阿爹喝吧!阿爹老了,没几年可活了,你们不一样,不要

    沈霓!沈照渡沉声打断沈正荣的叫喊,然后继续看向沈霓,是需要我弯腰吗?

    沈霓用指腹擦干脸上的泪痕摇头,带着一层湿意拿起那只小小的酒杯:你们都不用喝。

    她看向载阳凝瑞牌匾下的阿玉奇,对上他微微眯起的眼睛,红唇弯弯,嫣然一笑:我来喝。

    说完,在一片脸色俱变之中,沈霓将杯子放到唇边,抬袖挡在面前,头往后一仰。

    沈霓

    敏敏!

    在两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下,沈霓平静垂下大袖,捏着杯子的手朝阿玉奇一掷,白瓷应声而碎,却无一滴酒液撒出。

    她眼中闪烁着狂妄的光,睥睨着座上的人:阿玉奇,你只能做沈照渡的手下败将。

    XX大学XX专业辩论队今晚要吃叫花鸡对不队骨干成员:沈霓,掌声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