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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将军——”眼看发足狂奔的百姓中有不少妇孺,罗副将不忍再看,匆匆出声阻止,然而一句话未说完,先行的将士已经手起刀落了,草丛中顷刻一片血海。“将军,平湖已经拿下了,要杀就杀些壮年汉子,做什么要杀百姓?”罗副将和周副将策马到马将军身旁,急切地问。马将军的手紧紧拽住缰绳,摇头说:“是韩将军的手下。韩将军下令屠城,我无力回天。”罗副将与马将军多年来出生入死,深知他的为人,也明白他眼下的难处,当下不再多言。周副将却怒气难消,举了马鞭遥指了先行部队说:“他娘的韩岱,老子们千辛万苦破了平湖,好不容易入了城,倒叫他们嚣张生事。打仗的时候龟缩在后头,宰人的时候跑得倒快。屠城?惹毛了老子,一刀把这些龟儿子都屠了。”罗副将一把扯住他说:“三弟,不要给大哥惹麻烦。”不多时,先行的数百人已踏平了近郊,往前再走便是昔日繁华的街市。为首的营将掉过马头,满脸堆笑地对马将军一行说:“马将军奔波一日,辛苦了,辛苦了,且休憩片刻,余下的便有小弟等代劳吧。”马将军微微颔首,那数百人就策马直奔,片刻不见了踪迹。马将军早知他们是进城抢夺搜刮来的,也知道自己身后众兵士都摩拳擦掌,意欲相随。他自己向来不耻这等行径,然而弟兄们粮饷有限,也只能如此。他拍了马往路旁让了让,打了个手势,手下一群人就四散开去,纷纷往民宅、府邸、商铺跑。罗、周二位副将向来与马将军兄弟同心,都只是叹了叹气,就跳下来把马拴在路旁的大槐树上,说:“大哥,坐下来歇歇吧,没有半日他们怕是不回来了。”马将军面色阴沉,点点头就翻身下马,眼角的余光却猛地捕捉到有一物在动,忙拔剑吼道:“什么人?出来说话。”两位副将也纷纷亮出武器,拢了过来。草丛中毫无动静,罗副将故意说:“大哥,我去那边扎几刀,看能不能扎出血来。”周副将附和说:“你扎这丛,我扎那丛,逮到只小狼小兔还可以烤了吃。”“要是这样,索性一把火烧干净了,拣起来正好下口。”“二哥,还是你想得周到。火折子借我用用。”“将军,手下留情啊。”草丛中冒出两个头来,却是一对夫妻,也才三十出头,男女二人都十分貌美,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有钱人。两位副将提刀过去,又从草堆里揪出几个奴仆来。“将军,这……”罗副将有些为难了。满城白骨,手上已经沾满血腥了,再杀几人也添不了多少罪孽,不杀的话,恐怕不久就有麻烦上门。“将军,小人姓陆,名未庵,世代都是清白读书人家,与义军毫无瓜葛,求将军网开一面,饶我一家性命,他日定当回报。”那男子伏地而拜,满脸都是恳求。马将军沉吟片刻,缓缓说:“把女眷放走吧。”“将军,将军,求将军饶了我夫君,小女子愿一命相抵。”陆夫人听得真切,登时急了,往前匍匐几步,不住磕头。“大哥不杀你们,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还不快逃命,等下遇到另一拨,连你们也活不成。”周副将皱眉劝她。几个丫鬟模样的听了都起身想跑,陆夫人却只是回头牵了陆未庵的衣角,不住地哭哭啼啼。马将军不再多说,提了剑就往陆未庵走去,刚扬起手,芦草丛中就跳出一个小人儿,一把抱住他的腿:“将军,饶命!”马将军手一滞,惊讶地低头,这孩子藏得倒隐蔽,自己竟一点没察觉。“藁儿!”陆未庵和夫人齐齐出声,一脸的无奈和绝望。男孩扬起头来,满脸泪痕:“将军饶了爹爹吧,我来代爹爹死。”马将军的目光被牵动了,男孩还不到他的腰间高,梳了总角,小小粉粉的一团,十分惹人怜爱。感觉到他环在自己腿上那双软软的小手,将军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柔软起来。将军的声音柔和了几分:“你多大了?”“九岁。”男孩抽噎着说。“九岁的小娃娃真懂事。”罗副将推推一旁看愣了的周副将说。紧接着,二位副将错愕地看着他们大哥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来,颇有兴致地展开来对男孩说:“你要能读出这扇面上的诗,我就放了你爹爹。”两位副将瞠目结舌,虽说大哥比他们略多了点墨水,但说到底大家都是出身行伍的粗人,怎么忽然也风雅起来了。男孩就着将军的手看了一眼就朗声念道:“‘收兵四解降王缚,教子三登上将台’,这是宋人赠予曹武惠王的诗句。将军不杀人,就是当今的武惠王!”将军大喜,收了剑把他拦腰抱起来,见他泪痕未干的一张小脸生得韶秀可爱,心里更加宝贝,竟有点舍不得撒手了。罗副将何尝看不出大哥的心思,就在一旁怂恿说:“大哥一直没讨老婆,不如收了这孩子做个义子。”马将军愣了愣,在男孩的耳边轻声问:“你愿意跟我走么?”男孩的嘴垮了垮,终于还是说:“将军既然饶了我爹,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了。陆藁愿为将军义子。”二“将军?”罗副将自然不想自家大哥惹麻烦,正想提醒他几句,马将军却摆摆手,说:“我自有主张。”陆未庵和夫人也不知是该喜该悲,儿子怕是要不回来了,可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陆未庵拱手说:“将军看上犬子是犬子的福分,但不知将军高姓大名?府邸何处?”马将军从怀中又掏出一封文书递给他,指了不远处的小径说:“从那条路往城西走,路上遇到将领兵士拿出这个,就说,你们是马怀肃将军的表亲。”陆家人不敢再逗留,叩头称谢后就匆忙离开了。陆夫人几次想回头,都被陆未庵阻止了。待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陆藁才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到底是个孩子,马将军抱了他,有些笨拙地拍拍他的后背说:“别哭了,别哭了。”周副将挠头说:“大哥你府里头没女人,带回去谁养他?”“又不是吃奶的娃娃,有什么难养的,也就是管管一日三餐。”罗副将在槐树下坐下来,靠了大树休息。马将军也想坐下来休息,可陆小娃还伏在他肩膀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没有一点收住的意思,他原本也不是个好性子的,听得烦了只能沉声说:“哭哭哭,是不是要我现在去追你爹?”这话竟十分管用,陆藁的哭声戛然而止,一颗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