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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皇后委顿在地。自那一日起,何皇后夜夜睡不安稳,眼底两道青黑像是天生的胎记般,迫使她每日都要往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

        她的变化瞒不过身边人。昭阳殿的宫人多有猜测,但也只以为皇后娘娘是为太子妃小产的事情伤心,或是因贵妃即将入宫一事而感到不安,无人能猜到真实因由。短短两月,何皇后唇畔眼角的细纹愈发明显,模样足比年前老了五岁,脸上的脂粉亦加厚了一倍。

        明惠公主的车驾越是接近洛京,何皇后内里的恐慌越盛。一别二十年,故人再相见,无有欣喜,只余怅然。

        可是当明惠公主抵达京师,帝后二人却得到副使何灏何大人重病缠身,无法进宫叩见的消息。庆元帝当即派出御医前往驿馆诊治,结果发现这位是真病了,连地都下不得。

        因此时至今日何皇后仍未与他会面,在煎熬等待之余平添了一层担忧。

        “皇后娘娘,该传午膳了,您早上都没怎么用,中午好歹用一点吧。”赵嬷嬷的轻声呼唤拉回了何皇后的注意力。

        何皇后转了转左手食指上带着的祖母绿戒指,答非所问地说:“钟秀宫那边安排好了吗?千万记得,贵妃的一切用度需与我相同,断不可薄了一分。”

        赵嬷嬷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娘娘第四次说这句话了。

        庆元十七年四月,洛京皇宫中门大开,皇帝以迎娶皇后之礼亲迎南陈明惠公主入宫。

        是日起,李贵妃入主钟秀宫

        …………

        不说南陈公主嫁与北周帝王的婚礼是如何的热闹,不说庆元帝揭开新人的盖头后是如何的惊艳万分,不说新晋贵妃是如何的三千宠爱及一身,让深宫中众位环肥燕瘦的美人恨得咬碎一口银牙。却说皇城外,洛水畔,在放逐了五儿子小一年后,庆元帝终于大发慈悲,下发明旨准许唐煜回宫。

        尽管没赶上十五岁生辰,唐煜依旧欣喜万分,他有信心父皇不会把他拘束在慈恩寺里太久,但真要心情不好关他个三年五载的,自己也没处说理去。

        如迎接五皇子入寺时那般,方丈苦慧和徒孙圆真联袂而来为唐煜送行。

        “阿弥陀佛,恭喜殿下。”苦慧大师这句话说得异常诚恳,无有一丝作伪。熬了这么些日子,可算能把这个魔星送走了。

        唐煜躬身回礼:“这一年来叨扰方丈了。”说实话,唐煜这一年的日子过得不算差,到了后头更像是来慈恩寺修养似的。”

        应有的礼数尽到后,苦慧大师客气地告辞,圆真却留下了。

        唐煜指着圆真右手捧着的松花色锦匣笑道:“怎么,住了你们一年的屋子,临走时候管我要布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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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见见时难

        “一点小玩意, 殿下留着解闷吧。”当了唐煜一年的玩伴, 到了离别之际,圆真和尚颇有些依依不舍。

        唐煜打开锦匣,发现里面放着个檀木镂空雕云龙的套球, 玲珑剔透,精致可爱。套球层数足有七层之多, 每层皆可随意转动,最外层盘踞着九条游龙,中间五层刻满如意锦云纹, 最里头则是一颗滴溜溜转动的圆球。他啧啧称奇道:“你这手艺,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了,我在内廷都没见过这样精巧的雕件。”

        得了一位见惯了好东西的皇子的称赞,圆真的娃娃脸乐开了花,他谦虚道:“这不算什么, 听闻闽粤之地有精工巧匠用象牙镂刻套球, 层数能达二十四层之多。”

        “何必谦虚, 檀木的质地到底是不如象牙坚硬,刻不了太多层。你若是能用檀木刻二十四层, 就是鲁班在世了。”唐煜真心实意地称赞着,他可是切身体会过木头这玩意有多难对付的,“你还俗后可以直接开个店过活了。”

        圆真道:“小僧正待与殿下说呢,师父于我有大恩,我想留下来再侍奉师父几年。”延净和尚上个月就结束云游返回慈恩寺了,算来正是与明惠公主抵达洛京的时间差不多。

        因为是圆真自己的选择, 唐煜无意多劝,他点了点头,把檀木套球放回锦匣递给姜德善:“我这么一回去,短时间内不便出宫,若是你有什么急事需要帮忙的,就去裴侍郎府找阿修吧。对了,延净大师今日在寺中吗?我想与他当面告辞。”

        圆真面带歉意地说:“师父今日天刚亮就出门了,现在还未回来。”

        唐煜诧异道:“不是说延净大师友人的病已经没有大碍,无需时时盯着了吗?”

        圆真清了清嗓子说:“我听师父说,他那位友人经此一劫,竟生出了些看破世情的意思,想要剃度出家,还恳请师父收他为徒。师父这几日忙着劝他,经常不在寺中。”

        唐煜噎住了,再未想过是这个理由。仔细想想,延净大师一个徒弟想还俗,转头又有人哭着喊着想当他徒弟。这算是有进有出,绝对不亏吗?他强憋着笑意说:“那代我向尊师问个好吧,改日我亲自登门向他道谢。”

        “殿下客气了。”

        该辞的人全辞过了,该拿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这日午后,唐煜坐上马车,在一队禁军的护送下踏上归程。临走前,他回身望了一眼慈恩寺的山门,内心竟生出少许留恋之意。

        “难得的清净日子啊。往常盼着走,临到头却有点舍不得。”唐煜摇头叹息着。

        马车碌碌行驶,走到朱雀大街尽头,穿过高耸巍峨的承天门。一道宫门隔开内外,至此,唐煜终于回归了他熟悉的世界。

        与此同时,洛京城内的另一个角落。

        “阿弥陀佛,”延净最后一次劝说何灏,“何施主,入了佛门,断了这三千烦恼丝,再回头就难了。”

        依旧是满面风霜,双鬓斑白的模样,何灏俯身叩首:“鄙人心意不改,请大师收我为徒。”

        “南朝无数古寺名刹,佛门兴盛远胜于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