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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白看着乳母云娘,皇帝便说:“公主一人在下面太冷清,朕让云娘下去继续照顾着公主。” 李舒白见人已死去,也只能默不作声,在皇帝身边坐了。 郭淑妃掩面哽咽道:“还有那几个侍女和宦官,其他人也罢了,近身的那几个,公主出事,他们亦有责任!” 皇帝思忖许久,才缓缓说道:“上次杨公公替他们求过情,朕想也有道理,先暂缓吧。” “皇上体悯他们,臣妾可念着灵徽在地下孤单!”郭淑妃气息急促,哭得更是伤心,“灵徽自小最怕孤单,身边老是要人陪着的,如今一个人孤零零去了,身边少人服侍,我这个做娘亲的,可怎么安心啊……” 她哭得悲哀,黄梓瑕却只觉得一股冷气自脚底浮起,沿着脊椎一路冰凉到头顶。 李舒白的目光也正转向她,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郭淑妃的用意。 “淑妃,你先别说了,朕心里难受。”皇帝长叹一声,却并没有反对,只向着李舒白又说,“朕刚刚,还叫了公主生前喜欢的,那个国子监的学正禹宣过来。” 郭淑妃在旁边神情不定,轻轻伸手覆在皇帝的手背上。皇帝仿佛没感觉到,只说:“朕也听说过京中传言,灵徽曾邀禹宣为自己讲学,却多次遭他拒绝,后来她亲自到国子监找祭酒发话,他才应允到公主府中讲周礼——朕当时一笑置之,可如今想来,灵徽如此盛年,却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永远躺在地下了,她既喜欢听禹宣说周礼,朕能不满足他么?” 十九 百年之叹(二) 黄梓瑕只觉得心口猛地一跳,但随即想到,刚刚看到禹宣出来了,看来,皇上是放过了他。 “朕是真想杀了他啊。”皇帝说着,怔怔出了一会儿神,才仰头长出了一口气,说,“可见到人之后,却不知怎么的,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舒白并不说话,只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公主的棺木上。 “或许是朕老了,已经没办法狠下心去摧折一棵玉树了。”皇帝说着,转头看向李舒白,“你可曾见过那个禹宣?” “见过,清逸秀挺,举世无双。”李舒白淡淡地说。 郭淑妃怔怔坐在那里许久,不知为何忽然站起来,快步走到同昌公主的棺木旁,扶着棺沿泪如雨下。 李舒白平静如常,说:“皇上不杀他是对的。否则,他若伴公主长眠地下,驸马如何自处?” 皇帝点一点头,闭上眼,满脸疲惫。 黄梓瑕站在他们的身后,静静听着他们的话。夏日午后,蝉鸣声声。她听到皇帝的声音,夹在在嘈杂的蝉声中,微显虚弱:“明日,大理寺公审此案。朕已经下令,只待庭审结束,就将那个犯人拉到刑场,凌迟处死。” 李舒白略一沉吟,问:“此案已确凿了?” “人证物证俱在。” “若是抓到了真凶,足可慰同昌在天之灵。”李舒白回头看了黄梓瑕一眼,又说,“臣弟忝于大理寺挂职,明日自当前往。” “天气炎热,灵徽也不能久停,朕已经决定,待凶手伏法之后,便暂将她送往父皇的贞陵停放,待她的陵墓建好之后,再入土为安。” “如此甚好。”李舒白说着,却见皇帝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天,再也没有动弹,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只有呼吸越发沉重。 他停了许久,向皇帝告退,与黄梓瑕一起出了公主府。 夏日午后,京城笼罩在一片炽热的气息之中,街上几无行人。 马车内的冰桶之中,陈设着雕成仙山的冰块,只是被热气侵蚀,融化的冰山已经看不出仙人和花树的模样,只留存了山体的轮廓。 融化的冰水滴在桶中水上,轻微的声响。 即使坐在冰块旁边,黄梓瑕依然觉得炎热,后背沁出微微的汗。她感觉到李舒白端详她的目光,令她觉得紧张到极点。 处在这种境地下,简直是知己不知彼,毫无掌控场面的可能。于是为了避免一败涂地的结局,她一咬牙,先开了口:“奴婢想请教王爷一个问题。” 他端详的目光中透出了一丝诧异:“什么?” “是否,有什么办法让人能产生幻觉,看到原本没有发生的事情?” 李舒白摇头,说:“不可能。” “然而,我刚刚遇到禹宣,他说,我曾在父母去世那一日,手中拿着那包砒霜,神情古怪。” 禹宣,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心口似有波澜,但随即,便如涟漪荡开,化为无形。 李舒白略一思索,说:“或许,这可以解释他为何始终坚持认为你是凶手——因为他眼中看到的你,在出事之时做出了一些不正常的举动。” “但我确实没有做过!”她坚持说。 “是他记错了,还是你忘记了?”李舒白又问。 “他记错了。”黄梓瑕毫不犹豫。 “也许还有一个可能,他说错了——这是一句谎言。” “然而……他当着我这样一个当事人说谎,又有什么意义呢?”黄梓瑕茫然地问。 “你是当事人,你尚且不知道,我又何尝知晓?”李舒白的声音变得冷淡起来,“何况,你们不是已经约好要在益州会面吗?到时候你们再行对质,不就明白了。” 黄梓瑕听出了他寒凉的语气,默然无语,听得冰水“滴答”一声落下,马车也缓缓驻足,夔王府已到。 黄梓瑕下马车时,只觉得一股热气涌来,如同有形的波浪般,让她不小心趔趄了一下。 李舒白就在她的身后,抬手扶住了她。 她站稳身子,正要向他致谢,他却已放开手,径自越过她向着里面走去了。 她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儿,转身向马厩走去。 他没有回头,后脑勺却像长了眼睛,冷冷的声音传来:“去哪儿?” “太极宫。”她回头说,“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救下公主身边的侍女和宦官们。” “杨公公别来无恙?” 王皇后午睡醒来,尚带着慵懒的意味。大殿幽深,王皇后冰肌玉骨,一身纱衣如轻云般簇拥着她,竟像毫未受炎热所侵。 而自夔王府一路纵马疾奔而来的黄梓瑕就糟糕多了,头发散了一两绺在额前,鼻翼上尚有细小的汗珠,刚刚在殿外仓促整理的衣服也不够齐整,看起来十分狼狈。 王皇后抬手示意身边所有人都先退下,然后将几上的一条锦帕拿起给她,问:“这么急着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黄梓瑕接过,按了按鼻上的汗,低声说:“恭喜皇后,回到大明宫指日可待。” 王皇后在她的面容上注目一瞬,见她神情如此认真,便微微一笑,说:“蓬莱殿近水,比这里确实凉快多了,若能尽快回去自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