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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杀掉这些阴间人。 通明先生一直在密切地盯着抱鸡娘娘的表情,他漠声道:“你憎恶阴间人,是么?” 抱鸡娘娘手按着柴刀,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通明先生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轻描淡写道:“看来你被阴间人欺负过。” “你闭嘴!” 通明先生又淡又冷地一笑,“没关系,这些阴间人,如今都得受你驱使,对你惟命是从。这些时日我教你的那些手诀和符咒,你可都记清楚了?” 抱鸡娘娘点头,“记得很清楚。” “那么今日最后cao练一下阵法罢。” 抱鸡娘娘望了通明先生一眼,讽道:“看来说什么先生是淡泊名利从不出世的隐士高人,什么于道家法术上一无所知,全都是骗人的。你和法遵也没什么两样,你此前看似痛心疾首将他逐出师门,实则是为了放纵他以坐享其成。所谓‘君子远庖厨’,最是虚伪。” 通明先生冷笑道:“无知妇人!如今道门不昌,自从那张道陵创了五斗米道以来,愚民便只崇奉那些符咒印斗之类的妖法,反倒是我等正统道门五术,传续得日渐艰难。我身为阳隐一门首领,岂能食古不化、坐以待毙?” 抱鸡娘娘冷笑一声,不再言语。谁对谁错,谁是谁非,最终都敌不过四个字,成王败寇。 李柔风心中有两个执念,一个是萧焉,一个是天下太平,河清海晏。让一个已经萌生过死志的人,再度生出赴死之念,当真不难。她已经一脚踩在泥淖里,拔不出来,状极狼狈,那么她便决定让两只脚都踩进去。 城楼上的时候,她抱了李柔风一夜,李柔风看不到,可她知道,萧焉也在不远处站了一夜。 李柔风劝她走,说担心她身为阳魃会被利用,可他从头至尾,不曾说过一句萧焉的不是。他到底是要维护着萧焉的,就算萧焉错,他也要让萧焉错得不那么难看。 她想,那就成全吧。 那就,成全吧。 这所有的一切,都起于她那电光石火之间的一个妄念。 她自欺欺人地想,这些都不是真的。她应该从来没有在兰溪边遇见过李三公子李柔风,也没有在鬼市遇见过阴间人李柔风,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幻想,是她,错了。 但她到底有那么一点点的难以割舍。像是极细的一条线,她成日睡觉,想睡也睡,不想睡也睡,她不去看李柔风,不同他说话,有时候她会产生一种幻觉,这条线不见了,终于消失了,她长舒一口气的时候,李柔风却又在那一头狠狠地一拽,拽得她的五脏六腑天翻地覆,拽得她彻入骨髓地疼。 李柔风拉着她成亲,她那时候明明其实已经放弃了,但他以为他在了断她的执念。她心里清清楚楚,李柔风那时候和她一样,也生了死志。 他说“建康城中驻军十万,岂无一人是男儿?”的时候,她便知道他已经生了死志。他不是那种侃侃而谈、慷而慨之的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甚至还有一点温和的柔腻,是澂州那边的软语,声声调调地慰人。可他又说得决然,她知道他想明白怎么做了。 她可能真的是太了解他了,他现在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小小心思,都在她心底一览无遗。她不知道是该悲还是该喜,他爱她了,多少有一些了吧,可是这爱不是时候。他说“生生世世,生死不渝”的时候,她觉得,够了,真的已经够了。倘若是能够早一些该多好呢?李柔风知道这一世已经给不了她什么了,所以许她无尽的来世。 她想,李柔风真的是个坏人,是个大大的坏人,总是拿那么遥远的东西来搪塞她。 她不想要。 时至傍晚,阴阳相交,染着余晖的天际弥漫着一层厚厚的尘埃,不知是不是大魏二十万军队浩荡而来踏起的满天烟尘。 建康城已经严阵以待。城楼上架起了一个临时的王帐,王帐前铺着长长的布,篝火在暮色中熊熊燃烧。整座城中,都可见全副武装的将士步履匆匆,前后往来。所有人都很沉默,沉默中有一种古老而博大的秩序,一种苍茫而遥远的忍耐。 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复杂过。过去要么爱,要么恨,要么软弱,要么凶狠,抱鸡娘娘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无常而沉静,她没有给自己算上一卦,四千阴间人在她身后,她的人生里只剩下无常。 她一身黑衣,缀着阳隐一门的玄法,白色的布带紧束着她极细的腰,勾勒出她纤细秀丽的身段。生满了铜绿的镇魂铃仍挂在她腰间,随着她摇曳的步伐咣咣铛铛地响,阴间世中声传千里。她的长发高而紧密地束起,在天灵上抓了一个整齐的道髻,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儿碎发。 依然插了一朵雪白的栀子。或许是建康城中,最后的一场盛放。 漠漠昏黑的烟气中,她走进临时王帐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吗?”她垂着眼眸,脸上无甚表情:“都准备好了。” 萧焉看了看时间,“昨夜和今日辛苦你了。距大魏大军扎营和攻城还有一两个时辰,你先去休息一下罢。” 抱鸡娘娘道了声“是”。 稍后,萧焉从成堆的案牍中抬起眼来,问:“你怎么还没走?” “他呢?” “被我关起来了。” “你确定他不会逃出来?” “事情是有些难办。”萧焉疲惫地揉着眉心,从桌案前站起身来,“他现在可是一具凶尸,惹怒他,他会尸变。” “为什么不对他用定尸咒?”抱鸡娘娘干瘪的声音冷冷道。 萧焉看了她一眼:“你教过他诀文了,是么?” 抱鸡娘娘一怔,手把手教李柔风诀文,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她都几乎忘记了。 抱鸡娘娘点了点头,“是教过一些,但只是诀文,没有教他应天罡。” “法遵对他施过诀,你也对他施过,你以为以他的悟性,他会参悟不出来么?”萧焉以手按着桌案,看着她道,“如今通明先生都对他无可奈何,无论什么应在他身上的诀法,他都能解。” 抱鸡娘娘懵了一下,闻萧焉道:“不过无妨,我把他灌醉了。他喝不得酒,一坛白堕春醪便能让他烂醉上几日。” 抱鸡娘娘点头,低头轻声吐出几个字: “那最好不过。” 第55章 她将要退出王帐时,忽然止步。 “我想去看他一眼。”她鬼使神差地回头,嘴唇和舌头仿佛不是自己的,她说,“我想再看一眼。” 这声音又嘶又哑,萧焉抬起头来看着她。这个瘦小的女人,裹在黑色的法衣里,依然是双足伶仃,却和许多年前他见过的那个小姑娘到底不一样了。 “就一眼。”她还在低声地说。并不是乞怜,她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