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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88

    披散着头发,且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寝衣,不便见小简,于是向芳馨道:“姑姑代我见一见吧。”

    芳馨领命出去,向小简道:“简公公恕罪,我们姑娘偶感伤寒,正卧榻歇息,不方便见客。不知公公有何要事?”

    小简笑道:“无妨。奴婢是奉圣命送赏赐来的。”

    芳馨笑道:“不是才赏下酒菜么?怎的又赏?”

    小简道:“新玩意儿刚刚做好便连夜送进宫来了,陛下看过便命拿过来。请姑姑拿进去请大人过目,奴婢也好回去复命。”

    不一会儿,芳馨捧着锦盒走了进去。揭开一瞧,原来是一柄黄金所铸的双管铳,只有手掌大小。铳管上雕了细致的折枝梨花纹,可惜是实心的,不能装弹。铳柄也是黄金所铸,两面各镶了一颗红玉髓。金光灿烂,十分沉重。芳馨愕然道:“竟然是……火器?”

    小简在门外道:“上一次陛下收回了漱玉斋的火器,而大人又将生辰那日陛下赏赐的十锭黄金都送交国库了。陛下说,唯有此物,黄金和火器都可两全了。”

    金光灼热如火,手心却是冰冷坚硬。我淡淡一笑道:“兵戎与财货,果然都齐全了。”

    芳馨出去道:“多谢陛下,明日一早我们姑娘便去谢恩。”

    小简笑道:“不急,既然感染风寒,何妨多歇息几日?”说着压低了声音,“其实陛下心里明白,大人不肯去赴宴是因为慧贵嫔也在的缘故。”

    芳馨惭愧道:“我们姑娘自觉很对不起慧贵嫔,怕娘娘怪罪,所以不敢相见。是了,慧贵嫔的脚可好些了么?如今能走路了么?”

    小简道:“慧贵嫔脚本来就瘸了,可怜她还不肯好生保养。有一次一个小子无意中在她面前说了一个‘拐’字,气得她从椅子上猛站了起来,立身不稳,立时摔了一跤,刚接好的骨头又裂了。太医重新接骨,足足又疼了半日。只可怜了那小子,无故挨了一顿打骂。陛下听说后只说了一句:‘伤还没好何必那么辛苦。’只命太医好生诊治,也没去看一眼。”他一口一个“她”字,连一声“慧贵嫔”也不肯再叫,更不用说“娘娘”二字,兴奋与不屑溢于言表。

    我和芳馨几乎同时叹道:“真是可怜。”芳馨的口吻是羞愧而怜悯的,我却在屋里微微含笑。

    小简道:“姑姑倒可怜她?连陛下也不想理会她。”

    芳馨道:“陛下本来甚是喜爱贵嫔的,如何……”

    小简笑道:“陛下素来不喜欢病美人,所以多年来还是昱贵妃和婉妃娘娘最得圣宠。而且慧贵嫔恃病生骄,陛下就更加懒怠理她。”停一停,又道,“既然大人已看过了赏赐,那奴婢就先回去复命了。奴婢告退。”

    芳馨亲自送了小简出去,回到西厢,见我还在把玩黄金铳,于是笑道:“这个比真铳精巧华贵得多了。”

    我笑道:“自然,这东西于乱世之中不能吃也不能穿,现在连杀人也不能了,若不精致华贵,悦人耳目,还能有什么用处?”

    芳馨道:“姑娘是不喜欢这铳么?”

    被酒沁冷的指尖缓缓拂过小铳上的红玉髓,像抚过一只呆滞无神的眼睛。“比起这样像缠了华贵的裹尸布的死物,我更喜欢可以开火的活物。”

    芳馨叹道:“明明赐下了火器,又为什么要收回去?不是说君无戏言么?”

    我将黄金铳摆回锦盒,金光渐渐在我眼前淡去。我望着一桌子又黯又冷的菜道:“他赐火器,却没有赐火药,我打伤慧贵嫔,终究是我不好。凉了,都收了吧。”

    芳馨一怔,道:“可姑娘几乎没有吃过。”

    我摇头道:“这些盛宴上的菜肴,本不适合自斟自饮地排遣,拿下去分了吧。这柄铳也拿去库房收好。”

    芳馨道:“姑娘倒不把它摆起来么?”

    心头有一瞬的怆然,我竟然鼻子一酸:“他既已收回火器,我便再也没有东西比着画火器美人图了。既不会画,还摆在外面做什么?”

    芳馨凝视半晌:“姑娘是在怨圣上么?”

    我几乎笑出了眼泪:“还记得当年在益园,悫惠皇太子的乳母温嬷嬷教导皇太子道:‘修武四戒,一戒叛师,二戒偷艺,三戒狂斗,四戒欺弱。’姑姑知道为何学武要戒狂斗么?”

    芳馨问道:“为何?”

    我平静道:“因为拥有武功的人,比常人强大太多,遇到难处,往往不愿费心,更容易诉诸武力。”

    芳馨道:“姑娘是说,火器便是武功么?”

    我一哂:“火器则更加厉害,可以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瞬间杀死一个武功好手。我若不是有火器,对慧贵嫔也会耐心得多。”

    芳馨道:“陛下是怕姑娘用惯了,宫中枪声不绝。只是姑娘……怎会?”

    我笑道:“连姑姑也如此犹豫。怎会?又怎么不会?”我垂眸注视着自己扣动扳机的右手食指,洁白柔软,散发着醇酒的香气,“实话说,自从我打了慧贵嫔,便自觉添了不少戾气。陛下收走火器,实是英明,我又怎会怨他?然而武功和火器终究不是助长戾气最猛烈的物事。”

    芳馨道:“那是什么?”

    我冷冷道:“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芳馨默然,呼吸却微微急促起来。我的声音在静谧的室中显得格外空冷,“一个人掌握了天下,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约束他,他若不自行约束,便容易沉溺生杀予夺的快意,忘记夺取天下和掌管苍生的初衷,成为一个暴君。即使是最谦和的皇帝,也不例外。”

    芳馨道:“纣王和秦始皇便是这样的暴君?”

    我淡淡道:“所有的暴君都是这样。所以古人云‘君臣之间,犹权衡也’[43],失了‘君臣权衡’的君王,成为暴君之后,极有可能沦落为一个昏君。轻则丧家,重则丧邦,为万民厌弃,被万世唾骂——”忽有虚谈纵论的惘然伤感,遂挥一挥手道,“罢了,说这些做什么?把东西收起来吧。”

    芳馨听得呆了,一时回过神来,忙宽慰道:“姑娘不想画火器美人图,还可以画别的。奴婢刚才听说弘阳郡王殿下立了军功,其实姑娘当高兴些才是。”

    我欣慰道:“不错,他初出茅庐便能建功立业了。从此以后,他可以独当一面,再不需要我了。”

    芳馨微微一笑道:“姑娘是舍不得么?”

    我笑道:“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