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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歇了歇脚。

却听林中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这个时间了,山里还有人?

白乔枝不确定的四处张望,是夜晚巡山的保安吗?可他们人手一条德国黑背的,没听到四条腿的脚步声啊?

不过现在濒临年日,白家亲戚众多,他叫不上名字的分家人就不少,可能是谁家小孩子今日来做客了出来玩吧。

可他太累了,没心思招呼,只是默默听着,准备休息一会儿回去。

却听到了一个让他猛地震惊的字眼。

“……叔叔,我开诚布公的说,我手里掌握的东西,远比您想象得多。

“对,我就是要致他们于死地。

“……没有大仇,但我会帮您到底。

“……谢谢。愿那些受害者均能得到交代。”

受害者?

白乔枝捂住嘴,抑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

这声音他熟悉极了,只是语气太过冷漠淡然而一时没认出来,可不就是裴之昇?

大半晚上的,裴之昇在给谁打电话?

内容还这么耐人寻味!

他屏息,继续听去。

“……三千公顷?不,您可以放心继续搜查,我直接跟您说,五千,甚至六千,少不了这个数。”

“……是的,您放心,我现在很安全。”

声音消失了。

脚步声响起,且有向游亭走来的趋势!

白乔枝心中乱极了,裴之昇和什么叔叔聊这种内容?

如此听来,他显然是知道裴家是怎么被弄进去的——还很可能是揭秘者!他之前还好奇猎户座千万碎星搜查队是怎么准确找到裴家隐藏在光影隐形防御罩下温室药田的,原来是有内应!

裴家事出,白乔枝之前还拍手称庆,大快人心,可现在看来……

他竟感到一丝冷意。

裴之昇既然是告密者,为何还要假心假意装作被拘留一天?明知裴家过年会出事,这婚绝对结不了,为何还找他哭诉?

他真的天真的以为是他这个心理小专家开导成功,才让裴之昇狠下心拒绝的!

现在看来……

不不,白乔枝安慰自己,说不定裴家事发是因为裴之昇决心拒婚才告密的。

可他自己都不信——搜查队调查到猎户座药田的事儿可不是短短几小时能完成的,他敢打包票,这场意图为从根底铲除裴家的缜密计划,至少从一个月前就开始了!

毛骨悚然。

脚步愈来愈近,白乔枝手脚发冷。

他不责备裴之昇,裴之昇的做法也无可厚非,大义灭亲的正义使者。

可……他为什么要利用这点骗自己的同情心?

明明就是宫斗满级大号,还要装小萌新?

他一肚子被欺骗的怒火压着,却又不想这么尴尬的局面对上裴之昇,一个机灵,闪到了游亭的阿奎瑞斯雕像后面。

来人缓缓踏上台阶,在游亭方才白乔枝的位置上坐下,再未发出声音。

即使确定嗓音是,白乔枝却忍不住希翼只是他听错了,他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一看,却愣住了。

裴之昇正紧紧握着拳头,垂着头,坐在昏暗中。

起风了,他穿的单薄,只白毛衣披着长风衣,夜风将他不长的头发吹得微乱。

那双总装着醉人温柔的眼睛,此刻茫然而彷徨,那样逸散着难以言喻的悲凉与痛苦。

他眼眶通红,不知是愤怒抑或难以压抑的悲伤,他张了张嘴,又狠狠地,缓缓地,咬上自己的握紧的虎口,仿佛疼痛能多少抑制住一点悲恸的情感一般。

即使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白乔枝却能感受到他仿佛悲伤到要消散在夜风中,消失在这片空间,将现实与夜色割据。

那毕竟是养他育他的家。

严厉、封建,却提供了衣食住行,教育他救死扶伤,教育他温和内敛的品德。

可也是如此感恩的家,竟做出让他听到后仿佛晴天霹雳的龌龊之事。

得知温和制药秘密的那一晚,裴之昇难以入眠,世界仿佛都灰暗了,一切都变成了冰冷讥讽模样,让他无法接受事实。

他拒绝了进入温雅联合,第一次在父亲眼中看到不愿出现的失望的味道,在国立医院埋没、麻痹自我,当一个小小的牙科医生,逃避现实,却又不想忘却当年所学知识,深夜看着精神科巨著流泪。

但当疗养院虐待老年人的丑闻传出,又迅速被下压后,他终于爆发了。

他不敢置信的去质问掌权的大哥,却被冷漠的回复到:“那么多医疗人员,怎么保证都是好人啊?这丑闻不压下去,咱家生意做不做了”

他用的词,是“生意”。

医者心,从小就被一遍遍提起的要求铭记的最重要的事,长大后,却发现教育他的人全都忘记了。

裴之昇茫然的望向半山腰,那样明亮的庞大老宅。

那光似乎是暖的,刺痛了他的眼睛。

裴家曾经也是这样的。

但再也不会了。

他沉默的起身,一双昔日温润的眸子沉寂如死水,一步步走向那片光明。

那个裹在黑风衣里有些消瘦的身影,缓缓吞没在夜色,白乔枝才从雕像后走出。

他摸一把不知何时涌出在眼角的泪水,轻轻问小黄鸡:“裴之昇做错了吗?”

小黄鸡难得没有皮,乖巧的安慰他:“没有呀。他做的,是对社会有益的大好事。”

“可,”白乔枝鼻子酸酸的,“可对他不是。他的家人要恨死他了,他再也不会拥有慈父和兄弟了。”

“诶,您想的太久远啦,他们要是判刑合理,兴许一辈子都出不了监狱啦。”

“那也代表着,裴之昇一辈子,都要活在孤独和自责中了,”白乔枝轻轻说,“我原先看电影里的英雄做大义灭亲的事,只觉得大快人心,恨不得世上都是这种人。但现在想来,全社会都在感激他,称赞他的时候,有谁可怜他呢。”

小黄鸡一时失语,绒绒的小翅膀跳来跳去给他擦泪。

许久,白乔枝笑笑:“你说我是不是网上说的那种傻逼白莲花,裴之昇做的是大好事,我有什么可指点江山的。”

“您的观点没错的,”小黄鸡认真的说,“您没有不支持他呀,但他确实很可怜呀。”

白乔枝破涕为笑:“你的嘴可真是够巧的。”

他又回到游亭中坐下,那个石凳子上仿佛还残留了裴之昇的温度,没有那么冷了。

微博上还没有关于裴家出事的事儿,一切都陷在即将过年的快乐与喜庆里。但这好似暴风雨前的平静夜,有巨大的地雷在平地后等着呢。

又沉默的刷了十分钟微博,白乔枝才给冻得有些麻木的手哈口气,慢慢朝老宅走去。

唉,等会遇到裴之昇我可得好好表现,他想,不能让他看出来。安慰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