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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还觉得鼻腔里大脑里全是青草的味道。太近了,近得他不敢睁开眼,生怕稍微一动,所有事情都回到冰点。先动的不是他,是成扬。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信息素的作用时间已经过去,宁飞一步步走下楼梯。他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把脚步放得这么慢,然后他突然意识到成扬还在楼上。也许慢一点,再慢一点,成扬就会赶上他,和他并肩而行。可现实里毕竟没有这种假设。他要是再敢奢求太多,成扬一瞬间流露出的嫌恶神色和自己撞在墙上隐隐作痛的后脑就是所有的后果。这么想着,宁飞觉得身体内部的硬壳似乎又长回来了。他又变回了那个心狠手辣的,无坚不摧的自由佣兵。等了十多分钟,估计宁飞已经离开哨向工会,成扬才从卫生间里出来。现在是下午五六点,从纪念馆二楼的窗户向下眺望,能看到西边正缓缓下沉的太阳。夕阳给海河市高高矮矮的建筑镀上一层金边,在街头投下一道深一道浅的阴影。纪念馆右边是公会大门,门外停了一辆银色的兰博基尼。忽然有啪的一道闪光,打在他的视网膜上。成扬皱着眉低头去看,宁飞举着一直挂在胸前的相机,又对着他拍了一张相片。夜鹰的脸藏在相机后,看不清表情。而且距离也太远了,成扬没法探知到他的情绪。——方才用精神力控制他的事情,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成扬担忧交易又要受阻,几乎想从窗口跳下去,在宁飞的脑子里多灌输几条暗示。但楼下的人没再看着他,转了半身,将相机镜头对准公会大门。谢彤与一个中年男人边说话,边从大门向外走。这个瞬间,目前所知的一切情报都如电光石火般在成扬脑海里转了一圈。中年男人是方文浩,三和集团的最大股东。谢彤。宁飞要杀谢彤。熟悉的杀气又出现了,他当下便用手一撑,从二楼跳下去,同时大喊:“保护谢女士!”短暂的滞空时间里,他看到门口站岗的哨兵全向谢彤看过去。宁飞卸下相机镜头,抽出一根长而细的钢琴线。谢彤转身,怒气汹汹地瞪视着他。然后他触地了,随着本能屈膝缓冲,向右边侧身滚了半圈,才灰头土脸地站起来,看向谢彤的方向。半秒。足够一个哨兵做许多事情。谢彤满头满身全是鲜血,不是她的,是从方文浩颈动脉里喷射出来的。她按着方文浩的血管想要止血,腾不出手,只能朝着兰博基尼的方向大喊:“从下水道逃了!”成扬才注意到,跑车下方有个闭合的井盖——它原本是开的还是阖上的?他没有谢彤那般强悍的瞬间记忆力,实在想不起来。但也没必要去想。几个站岗的哨兵推开跑车,将井盖抬起来,准备下去追缉。成扬顶着谢彤刀一般锋利的目光,在方文浩身上找到车钥匙,急匆匆扔下一句话又往兰博基尼跑去。“我知道凶手会去哪里。”谢彤提高声音下令:“告诉我地址,你来按着伤口,我去。”他坐进车里,甩上车门。钥匙插进锁孔里打火的时候,手指都激动得发抖。“我去。”他低声说,确信谢彤能听到。他踩下油门,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开上主干道。宁飞真正的目标是方文浩!他被骗了。13更准确的定义,或许应该是利用。宁飞故意告诉他目标是谢彤,再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示警,最后伺机刺杀方文浩。如果没有成扬那一嗓子,工会门口那么多哨兵,再加上谢彤本身也不是普通人,宁飞的贸然出击也还真未必会得逞。可就是那一声示警,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让方文浩被割喉。这一手声东击西可玩得真漂亮,就连成扬自己也在无意中成了误导的帮凶。作为一个体制内的向导,成扬道德底线不算高。为了自己利益,偶尔也会昧著良心做点小动作,比如在案发之后隐瞒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反正以当时情况来看,就算他如实描述了凶手的脸,宁飞也有足够时间销毁证物。但也没低到这种程度,坐视一场谋杀案在自己协助之下发生。何况白鹏和方文浩不是同一类人。白鹏无恶不作,坏到骨子里;方文浩自从接手三合会以来,便一改以往黑帮做派,致力于洗白。更重要的是,宁飞竟然在被控制的情况下,成功骗过他。手机铃声一直在响,宁飞拐到一个车流较少的路段,按下接听键。纪永丰的咆哮从扬声器里传出来:“成扬,这是什么状况!”“我在追缉凶手。”“追缉?”纪永丰怒道,“你先把事情给我解释清楚!方文浩遇刺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会在现场,而且还喊着保护谢彤?”“我被骗了。”成扬说,“纪老师,事情很复杂,凶手是一个不一般的哨兵。我现在不能跟你解释。”“那你就掉头,回来慢慢解释。”纪永丰说,“谢彤已经记住他的长相,通缉令将在十五分钟内下达全城。在场向导不多,你快点回来比对信息素。”成扬说:“他没有信息素。”“怎么可能!”成扬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说:“我怀疑他也是谋杀白鹏的人。”说罢,他不等纪永丰的反应,径直挂断电话。他的导师在另一头估计要气疯了,八成会动用一切手段来追踪他。成扬一咬牙,卸除手机电池,避开摄像头,停在人行道边。路边有个开杂货店的小老板,一接触到成扬的眼睛,便像被催眠似的摇摇晃晃走过来。成扬下车转到后座,把驾驶位留给他,并吩咐他开车沿着江边兜风。离白鹏遇刺已过去三天,原本江边逡巡的守卫早已撤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沿着江一户户打听的小警察。成扬一边指挥司机避开他们的巡视路线,一边心不在焉地观察摄像头的分布。海河市的河涌走向和废城区的大致方位在他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最后自动浮现出一条路线图。他也打算跳江。三天前的宁飞是为了摆脱身上的硝烟味,此刻的成扬是为了掐断信息素留下的线索。要是被追回工会,他恐怕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跑出来了。江水的温度略低,成扬沿着岸向前游,小心翼翼把自己的身体藏在阴影里。毕竟不是哨兵,他的前进速度不快。游到半途,天便黑了。那段江岸路灯稀疏,越靠近废城区,光越是暗淡。于是他也不用再担心被人撞见,找到一条延伸到水边的阶梯,湿淋淋转到岸上。这段河涌臭不可闻,成扬觉得自己身上都快发酵了,也不知道宁飞是怎么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