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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身边的宋拂。她刚沐浴罢,乌黑的头发还没完全擦干,长长的披在身后,穿的是婢女找来的衣裳,样式寻常了些,可盖不住她身上皂角的淡淡香气。 他动了动手指,最终微微握成拳。 然他的动作,却没逃过宋拂的眼。 “看着你被按在长凳上家法伺候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就不会经历那么多。” 她伸手,手指抚过他的手背。 “我是罪臣之后,我与你不同,我和阿兄有的只剩下躲藏在边关的那些安稳日子。谁也不知道那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 “会有很久的。” 桓岫忽的反握住宋拂的手。 “会有很久很久的,不用躲藏,不用担惊受怕。清清白白,光明正大的生活下去。” 两人就当年的事情,其实已不止一次地互相提起过,但这一回不同。 交握的双手,带来的温度比以往任何一次的肢体接触都要炽热。那温度,就好像能将人吞噬。 谁也躲不开。 “阿音,会好的。都会好的。” 微湿的肩膀挨上了他的小姑娘的头。皂角的香味,淡淡的,舒缓了他所有的焦躁。 ***** 因为发热早早睡下的玳瑁此时被屋里的动静吵醒。 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同屋的几个婢女嬉嬉笑笑地坐在一起说话。 “瞧见了没?” “瞧见了。长得真好看。喏,比那家伙好看多了。” “哎呀,你提她做什么。闹得慌。快说说,那人同郎君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呀,郎君的事哪是你我能过问的。可我瞧秀玉秀石他们可恭敬了呢。怕不是咱们未来的夫人吧?” 嬉闹的声音越发清晰地传入玳瑁的耳朵。她睁开眼,心头突突的跳,忽的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想去看一看,看看那个冰冷的男人究竟带回来怎样的女人。 可等到她顶着高热,走过长廊,远远地看见了坐在房门前的身影时,玳瑁忽然不敢上前。 那两人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好像谁也拆不开,挤不进。 玳瑁心头微酸,正想退回去,那被郎君挡住了半边身子的女人忽的抬头朝这边看了看。 只一眼,玳瑁的脚,再也动弹不得。 “阿……姐?” 第56章 思念 积水顺着屋檐淅淅沥沥落下。突如其来的雨在抖擞了短短几个时辰后,又洒脱地停了。庭院内蛙声四起,偶有野猫蹿过,惊得匆忙走过廊道的婢女差点摔了手里的药盏。 “又是哪儿来的野猫!” “嘘,你小声些。” 一旁同行的婢女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那是郡主随手喂的野猫,郡主平日里不让人赶这猫儿,你可别惹着了这小祖宗。” 扶了扶托盘上的药盏,婢女咬唇:“可这药差点就翻了……算了算了,还是走吧,省得药凉了大郎不高兴。” 她说着就继续往前,边上的人“哎哎”两声,问:“你说,那玳瑁怎么突然就入大郎眼了?之前不还冷冷的,看也不看她一眼吗?” “哪是入大郎的眼,分明就是入了大郎带来的那位宋……啊!” 走廊转角处立着个黑影,婢女话没说完,倒是叫人吓了一跳。待身旁的灯笼往前递了递,看清楚那黑影是秀玉后,婢女气得跺了跺脚,嗔怪道:“秀玉,你吓死我了!” “府里的规矩忘了不成?”秀玉往前,伸手拿过药盏,拦住两人去路,“郎君这里不用你们伺候。背后妄议主子的私事,你们也不怕被发卖了。” 婢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躬了躬身,灰头土脸的离开。 这桓府上下,谁不曾生了点自己的心思,想要图谋些东西。她们从前嘲笑玳瑁,实则心底也有着些许想法,只是不敢付诸行动。如今见玳瑁突然得了大郎照顾,哪还坐得住。 可再大的胆,面对秀玉发卖的威胁,还是只能缩回去自个儿委屈一番。 见那两个婢女退下,秀玉端着药盏,敲响了房门。门内沉默着,良久才传来应答。他推门进入,躬身将手中的药盏放到了桌上,而后再度关上门离开。 宋拂始终坐在床榻边,空气中浮动着热腾的药味,皂角的淡淡香味已逐渐被药香覆盖,到后来她方才随着温汤流散的疲累也都慢慢浮了上来。 她看着伏在床榻上昏睡的少女,长长的叹了口气。她和阿兄当初找了那么多年的三娘,原来就在永安。 她俯下身,握着少女的手,紧紧地贴在额头上。 “三娘,”她忍不住轻声呼唤,“阿姐终于,找到你了。” 玳瑁浑身乏力。她发着恼人的烧,意识混乱,加上这难以忍受的天气,始终半梦半醒,昏昏沉沉。 梦境中,一时是幼年坐在阿兄肩膀上,与阿姐分吃一串糖葫芦,一时是那年惊惶地奔跑逃难,被人流冲散,被人捡走欺负,一时……又回到了方才,那仿佛做梦一般,在郎君的身边看到的略带熟悉的脸庞。 梦境太过混乱,直到身边传来低低的呼唤,她忍不住颤栗,呼吸发沉,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玳瑁一颤,宋拂就立马看向她。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是发烧,喂过药后热度还没退,这会儿醒来十有八九头还疼着。 “三娘。” 宋拂喊了一声,玳瑁的声音有些哑:“娘子……” “三娘,是阿姐。” “阿姐……阿姐?” 玳瑁语声变缓,低哑的嗓音里透着微微起伏的情绪。 “真的……是阿姐吗?” “是。”宋拂轻声回应,不容置疑道,“是阿姐。阿姐回来了。”她略略低下头去,伸手擦去玳瑁情不自禁留下的眼泪,笑道,“咱们的三娘,还是个小哭包。这么大了,还动不动掉眼泪。” 宋拂这么说,玳瑁哭得越发厉害,直接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扑进她的怀里,嚎啕大哭。 大哭间宋拂微微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这张脸随十四年时光的变迁,到如今已经从一张圆润的娃娃脸变作了瓜子脸,容貌上也继承了嫡母的美貌。 然而时光也蹉跎了她的眉眼,宋拂几乎无法从玳瑁的脸上,看到当初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哭包的模样,反而更多的是苦难和挣扎。 那些年,小哭包也许经历了比他们更多的苦痛。 屋外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愈来愈近,最终在房门口停了下来。那脚步声熟悉得很,宋拂想要起身去开门,手上出其不意地被人狠狠咬住。 她回头。玳瑁松开了口,拉过被褥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伤口很深,留下了重重的齿痕,血液飞快地涌出,甚至还滴落在了床榻上。屋里的药味已经散去,而此刻,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隐隐晕开。 宋拂没有说话,只抬手隔着被褥,轻轻摸了摸玳瑁的头。随后转身,推开了房门。 门外,桓岫静静站着:“她醒了?” 宋拂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