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食之无味
早晨许裕园打开门,看到家门口蹲了个人,他脚步停了一下,还是赶去上课了。下午回来梅荀还在那里,愣是跟着他挤进家里。 “我昨天做了个噩梦。”梅荀在沙发上坐下,接过许裕园递给他的水杯,“梦见你跟别人结婚了,婚礼办得很盛大,还给我送请柬。” 许裕园刚下课回来,累得要命,坐在沙发扶手上掐眉心。“那我以后不请你。” 梅荀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我是说真的,我有点难过,然后就很想见你。” “你难过你自己消化一下啊。我不跟前男友藕断丝连,玩什么不做情人做朋友那一套。”许裕园说,“只准你跟别人谈,我不可以?我结婚也不关你事,你放心,我不会给你送请柬。” 梅荀很长时间没有一次性听他说这么长的话,也很长时间没见过他发火,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心里竟然有点高兴——他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你很介意我跟谢宁谈过?”梅荀心想,肯定是介意的,以前许裕园那股醋劲儿,不管男女老少上至八十下至十五,只要靠近自己五米以内,他就能醋得死去活来。 许裕园没否认:“有点。”他又说,毕竟在我之后,你才谈第一个,我心里有点不舒服很正常,人都难免跟人比来比去,等你谈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我心里就没什么情绪波动了。 “你很期待吗?”梅荀有点热,把外套脱下来。他的伤还没恢复好,奔波一路有点累了,很想在沙发上躺下来,可是又忍住了——他是来追人的,不能太随便了。 许裕园摇了摇头,他去把窗户打开,走回来对梅荀说:“我对你的新男友是什么感觉,完全属于我的私事,你管不着。以后我谈了新的,你有什么情绪,也麻烦憋着。不要让我一遍又一遍地跟你重复什么叫分手。分手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你怎么总是不明白?” “你发这么大的火,还说不是吃醋?”梅荀摊开手,慷慨地说,“没关系,你醋吧。反正让你骂我也很难得。”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这么自以为是的人?许裕园气得头顶冒烟。用母语会有心理障碍,他用英语骂了几句粗口。“你想证明我心里还有你,没有任何意义。我确实还在乎你,不然也不会回去探病。但是我受够你了,也厌倦你了,这些都不冲突的。” 梅荀看到他气红了脸,横眉竖眼地骂人,心想妈的,你再骂我都要硬了。但是这话不能说,不然许裕园肯定骂他性sao扰。假如许裕园骂他性sao扰,他只会更硬…… “园园,先不管这些。你回国好不好?”梅荀压下不合时宜的想法,起身在他屋子里走了一圈。屋子里凌乱得要命,没有一件物品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明明是天天有人住的房子,桌椅沾满灰尘,omega信息素、浓重的烟味和食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甚至还有一点久不见阳光的霉味。梅荀说:“你自己根本过不好,回到我身边……” 许裕园打断他:“前男友过不好,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你非得这样说话来刺我?”梅荀的脾气非常有限,眼下已经有点生气了,“你明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过得好不好跟你没有关系。”许裕园冷下脸,开始逐客,“天快黑了,我不留人过夜,你走吧。” “许裕园,你这样就很没有意思。当初是你提分手,我挽留你多少次了?你每次都拒绝。现在我跟别人搞,你就开始吃醋,开始怨我,是不是很不讲道理?”梅荀说,“真的分手你就不要吃醋,假的分手你就不要这么绝情。” 许裕园真想给他两巴掌,把他往门口推,“我让你出去,我不想跟不懂人话的人待在一个房间里。” “还说你不吃醋,眼睛都红了。”梅荀被他推着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抱了他满怀,“宝贝,不要流眼泪。” “我没有哭!”许裕园气狠了,简直忍不住动手,对他拳打脚踢,又怕弄坏他养了几个月的身体,最终还是破口大骂:“你有病是不是?cao你……” 两人体力差距很大,梅荀很轻易就把他抱到沙发上,坐在他的腰上,把他的双手按在头顶。许裕园眼泪如涌泉,沿着脸颊滴下来,掉到沙发上。梅荀低头吻了一下他湿润的面颊,咸咸的,带着梅荀熟悉的信息素味,他又轻轻喊了一声,“宝贝。” 梅荀看他哭得面容扭曲,四肢抽搐,心里开始茫然起来。他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来一趟,不是专门来弄哭他的。但是梅荀不想跟他聊两三句家常话、毫无进展就回去了,梅荀从不知道怎么让他笑,弄哭他倒是非常擅长。那就让他哭吧,梅荀想,反正都不知道哭过几万次了,不差这一次。 梅荀摘下休闲西服上的领带,捆住他的手腕,开始剥他身上的衣服。梅荀动作颇为小心,释放信息素让他情动,把他的衬衫扯开来,沿着他的锁骨窝一路吻到肚脐眼。 许裕园自知躲不过,干脆闭上眼睛装死,任他玩弄,只有插入的时候低哼了两声,然后告诉他:“你标记我也没用,你一走我就去做手术。” “我不会。”梅荀掐住他的下颌骨,伸出舌头舔他紧闭的双眼,舔得他眼睫毛都湿透了,几根几根黏在一起。 “我好恨你。”对方的性器在他的身体里快速插动,许裕园浑身微微打颤,咬牙说道。 “我也有点。” 梅荀抱着他的腿干了一会,想换成后背位,冷不防下巴挨了一脚。梅荀嘶了几声,差点以为自己下巴脱臼了。他不喜欢干跟死鱼一样的,做了十几分钟就没兴致了,草草射在了自己手里,用纸巾擦干净了,就提上裤子。 “你到底想我怎样?不让我上,又不让我上别人。”梅荀也帮许裕园擦了几下,把他的衣服扣回去。“一辈子坐在家里想着你撸,是不是?” “求你去上别人吧,不要跑来强jian我。”许裕园坐起身,手腕上被领带捆出来的印子有点痒,他用力抓了几下,留下几道新的红痕。“你都把纹身洗掉了,现在又吃回头草,有意思吗?” “你把标记摘了,还不是对我旧情难忘?” 真不要脸,到底是谁旧情难忘?许裕园说:“我不会趁人家昏迷的时候抢别人男朋友。” 梅荀沉默了一会,对他说:“我从桥上掉下去的时候,以为自己死定了,突然很难过,死前没有见你最后一面。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能活下来,谁都不要,就要找回你。” 许裕园从茶几上拿出烟来点,“出事的时候,你们俩到底在车上干嘛?” 车祸那天是戏杀青的第二天,也是谢宁生日。两人约了别的朋友在饭店吃了一顿饭,谢宁的生日愿望是希望梅荀洗掉纹身,梅荀同意了。结果从纹身店出来两人一路都在吵架。 梅荀自认为已经做出非常大的让步,希望谢宁不要得寸进尺。谢宁说纹身只是纹身,你对待这段感情的诚意太少,让人很不舒服。 梅荀很恼火:“这我没有办法,早就对你坦白过,你不想谈我们就分手。” 谢宁没应声,车里陷入了沉默,在僵持中,后面的大货车就把车子撞到高架桥下了。 许裕园不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人,也觉得谢宁够惨了。假如不出这趟车祸,他和梅荀吵完架也就冷战几天,不久就会好回去。结果车祸发生了,谢宁差点丢了命,事业丢了,男朋友也不要他。一个惨字简直形容不出来。 许裕园不在意谢宁的死活,也不太在意他和梅荀复合后,谢宁醒来处于什么境地。他只是觉得没意思。梅荀对谢宁,跟梅荀当初对自己有什么区别?都是没什么特别的人。谁有机会倒贴他久一点,就会被他惦记久一点。谁有机会倒贴他一辈子,就能和他过一辈子。谁都不是特殊的,当然,方涧林大概除外…… 梅荀抓着他的肩膀:“我现在一听到你说方涧林三个字就开始头皮发麻。” “我早就不关心方涧林了,我都看开了。”许裕园抬起头来说,“现在是谢宁出了事,才轮到我的。所以我不要了,真的不要了,你走吧。” “我爱你。”梅荀说,“但是你渴求的是不存在的东西,你想填满过去的遗憾,弥补以前受过的每一次伤,这是不可能的。” 许裕园看不起他的花言巧语,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我唯一希望我是特殊的那一个。” “你一直都是。”梅荀在沙发前面单膝跪下来,抓着他的手说,“跟我结婚吧。不管你爱我还是恨我,下半辈子我们都在一起,最后也死在一起。” “你求婚的时候,承诺的也不是什么让人期待的东西。”许裕园盘腿坐在沙发上,手指被他抓着,心里非常麻木。 “我说下半辈子都会爱你,珍惜你,努力使你快乐,你也不会信。你从来都不信,发自内心地不信。” “你知道我不信,为什么还要说?”许裕园的口气很尖刻。 梅荀说,因为我打算这样做。 几个月后,许裕园还是回国工作了,回母校入职当讲师。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很近的房子,上下班步行,也认识了新的同事、朋友,逐渐的有一些安稳下来的感觉。每逢节假日他就去母亲家里给meimei们辅导功课,机票钱很贵,可是他突然开始重视亲情,就好像他近年来突然开始锻炼身体一样。年近三十的人,对很多事物的看法都开始改变。 母亲和办公室里的年长同事都要为他相亲,许裕园总是拒绝。他和梅荀没断干净,当然不好意思出去找人。梅荀有空就跑到他家里,要跟他上床,许裕园有时候也想zuoai,有时候是不希望梅荀找别人,才跟他zuoai,有时候是没心情跟他拉拉扯扯讨价还价,宁愿直接zuoai。 许裕园三十周岁生日的时候,梅荀说要把纹身纹回去,“纹在胯上,胸口,还是别的地方都行,你挑吧。” 许裕园出了一会神,想来想去也没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如果想抛下一切,为什么还回国?要和梅荀再谈一次,他也打不起精神。假如梅荀有别人,他也不情愿。假如梅荀不来找他,他还是会为他留一盏灯。 他们对彼此,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罢了。不忍心断掉,也没有力气从头再来,干脆一直耗着,在沉默中等待,等待感情消失殆尽的那一天。 曾经许裕园以为放弃一段感情很难,放下以后才知道覆水难收,重拾更难。 梅荀自己做了决定,“就纹在以前的地方吧。” 两人沉默地吃饭,晚餐的口味使人满意,是梅荀特地请了名厨上门做的。吃完饭两人把灯关上,在客厅看恐怖电影。这个生日的过法很经典很老式,很适合三十岁。 梅荀问他,你什么时候搬回家住。 “从你家上班一个多小时。” “那我买套离学校近的房子,我们搬过去。”梅荀看他不情愿,干脆说,我住进来算了,你不会赶我吧? 许裕园租的房子,在梅荀看来非常寒酸,空间小东西多,两个人根本伸展不开手脚,但他可以为了许裕园勉强忍耐。梅荀突然想到,他们大学的时候住的双人公寓和这套也没区别——那时候他们多快乐啊。只是物是人非,人的心境变了。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十三个年头。有时候梅荀会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认识了一辈子,认识了至少五十年,可是仔细数来,他们同居的日子只有大学的三年,以及许裕园染上药瘾那半年,原来只有这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