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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SP番外此时彼时

,他也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九陌真人以一招半式之差胜过对手后又赢下一场比试最终跻身前五之位的结果。

    门内尚未辟谷的弟子酉时用晚饭,当天负责食堂事务的杂役弟子则要再早一些去给厨娘打下手,今日正轮到殷潇,他不情不愿地离开了试练场,在食堂忙到戌时过半,忽然有内门弟子找上门来,给了他一袋灵石,他这才想起自己下过的注。

    他拦下那名内门弟子,追问宗门大比结果如何——他在后厨帮忙,前头的消息是半个字也没能听到,——对方很是兴奋地给他描述了一番九陌真人比试时的情形,直把人夸得天花乱坠,末了才用轻描淡写中带点遗憾的语气说九陌师兄如今是大家的三师兄了,若非最后一场比试对手是出招诡谲的某某师兄,九陌师兄也不见得会输。

    殷潇忙完食堂杂务,正要离去时却听厨娘闲谈间提及九陌真人,似乎是清笙阁的随侍小童晚间没有来取准备好的饭菜。他自告奋勇提了食盒便往涧云峰去,到了九陌真人院门前,就见那一向无甚表情的冷面小童居然蹲在院中皱着个眉。

    “啊,晚饭。”饭菜香气勾起了长至的注意,他小跑上前从殷潇手里接过食盒,直率地道了声谢。

    殷潇看了眼饥肠辘辘的小童,又望向一片漆黑的卧房,疑惑道:“哥哥不在吗?”

    小童闻言放下筷子,摇了摇头:“在是在的,但……真人回来时神色不太对,进屋后便没了动静。”

    “发生什么事了?”

    小童不明内情,满心满眼只有他快凉了的晚饭。见从他口中问不出更多,殷潇思来想去,决定进屋瞧瞧。

    许是同样担心着屋里人,这回长至难得没有拦他。殷潇点了根灯烛,敲开了九陌真人的门。

    借着烛火微弱的光辉,他看到了银发道修蜷缩在帐中的身影。白日里才赢下大比的人,现下本该是最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时候,可九陌真人却是这样一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模样。

    “哥哥?你怎么了?”殷潇将手中灯烛插上烛台,试探着揭开床帐一角,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银发道修落满污泥的衣袖——那显然是被人反复踩踏留下的痕迹,而后是对方一身的土灰。

    醉潋宫的弟子服白得不染片尘,故而九陌真人此刻的狼狈也显得相当刺眼。

    魔族少年凶兽般的深邃眼瞳在逆光的黑暗中倏然紧缩,迸发出属于捕猎者的杀气。

    “是谁!?谁欺负哥哥了?谁敢欺负哥哥!?”

    在银发道修抬头与他对上视线的刹那,少年胸中奔腾着怒火像是被泽雨浇熄了,看着对方湿红的眼眶,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哥、哥哥……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句话……”他爬上床,膝行至银发道修身前,笨拙地伸手拍落对方衣上的尘土。

    秋明岚咬紧发颤的唇,半虚半实的目光不知望向何处,他怀抱着膝头,神态几近崩溃。

    “我……我以为……”他好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每一个字都是从喉间勉强挤出来的嘶哑,“……与我再无关联,我……可以忘记以前那些、那些……”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已经没、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哥哥,九陌哥哥!”殷潇一把擒住秋明岚使力抓挠自己臂膀的手,试图将他从泥沼般的过往中唤醒。

    少年的声音传入耳中,秋明岚黯然无光的双眸忽地有了些许生气:“对……对,师尊赐我道号‘九陌’,秋家于我而言……早无任何干系……我是醉潋宫含霂长老门下弟子,秋家……”不论他再怎么说服自己,过往的种种仍是在他记忆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没法忘记秋知暮看他的那个眼神,更忘不掉那人嫌恶的语气举动,他好不容易直起来的腰杆就在今日,被秋知暮的三言两语再次折断了。

    他万万想不到,秋家那个赫赫有名、最为受宠的嫡系长子,居然会和他拜入同个宗门,居然就是逢霜长老近来新收的亲传弟子……又居然,在宗门大比中胜出,成了他们的大师兄。

    或许这便是命罢,似他这样的不祥之物,无论逃到何处,也终究是与常人不同。是他安逸日子过久了,险些就要忘了这个事实……

    可他又奢求过什么呢?他只是想活得像个人一样,仅此而已,他做错什么了吗?

    若是能选,难道他就愿意生成这副模样吗……

    “哥哥,”少年的声音听来远在天边,却又近在耳旁,还隐隐带着点茫然失措的哭腔,“哥哥你别这样……松一松手吧,别扯头发,会疼的。”

    “九陌哥哥,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九陌哥哥……你要是心里难受就朝我来吧,别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哥哥……哥哥不哭,我在呢。”

    秋明岚被殷潇拥进怀中,在少年轻声安抚下情绪彻底失控,泪水洇湿了少年肩头。他呜咽着低喃道:“‘秋明岚’这个名字我不要了……早就不要了……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要让我记起那些过去……我不想再被人视作不祥之物……”

    “哥哥不是什么不祥之物,哥哥是……是我的月亮,是我眼里的光。哥哥很好,我不许别人欺负哥哥。”

    少年的话语犹如一阵微风掠过耳畔,也不知是否能入得他人心底。

    身心俱疲的秋明岚在殷潇怀里沉沉睡去,温热的吐息拂打在颈间,激得少年打了个小小的颤。

    秋明岚醒时人还倚靠在少年单薄的胸膛上,魔族生性冰凉的身躯早已浸透了属于人族的温热,他自欺欺人地闭紧双眼,只觉自己无颜面对现实,殊不知在他的呼吸声中彻夜未眠的殷潇早在那平稳吐息变化的瞬间就察觉到怀中人醒了。

    “九陌哥哥,你要起了吗?”少年腾出手来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背脊,讨饶似的自语道,“唔……哥哥再不起,我的腰就快要撑不住了……已经辰时了哥哥,教课堂今天讲课吗?”

    “……”

    秋明岚:“……不讲。”

    装睡不成,无奈之下他只好睁开眼,面上佯装无事,却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着急回去吗?杂役弟子这两日,应当有不少事要忙?”

    殷潇就坡下驴,揉捏着肩骨下了床:“不打紧,只要我能把分内事做完,管事就不会多说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去捞自己昨夜蹬进床底的鞋子,“那……哥哥,我走啦!”

    “等等,”秋明岚突然将殷潇拉回身边,挽起他的衣袖,露出肌肤上尚未褪尽的青紫淤伤,“这是怎么回事?有人为难你了?”

    “没有没有,不是哥哥你想的那样。”殷潇笑得一派纯然,嘴上却说着半点也不天真的话,“就是……跟人打了一架。小事而已,不要紧的,哥哥不用担心,我自己能解决。”

    闻言,秋明岚扣在他腕间的手不觉加重了几分力道。

    “哥哥,疼。”殷潇半真半假地撒着娇。

    秋明岚不仅不松手,反而把人拉得更近了些:“你平时,有在修炼那门功法吗?有没有被别人撞见?”

    殷潇连连摇头,可还不等他开口,秋明岚便又追问道:“看你总喜欢来我这里待着,是在杂役弟子那边住不惯吗?还是跟他们处不来?”

    “……哥哥?”

    对上殷潇不解的眼神,秋明岚抿起了唇,许久才说:“我……不怎么放心。你要是愿意,往后都在我这里修炼罢,有人在身旁照看多少也稳妥些,若是觉得杂役弟子太辛苦,我去跟师尊说说……兴许,能允你挂名做个普通弟子——”

    话未说完,少年颇具重量的身子便迎面扑来!

    一声重响后,两人双双栽倒在床,殷潇前额抵着秋明岚颈侧来回蹭个不停。

    “九陌哥哥对我真好!”

    “……虽说为师知晓那孩子身份,也信他不会危害宗门,才让你考虑将他收作随侍小童以便看顾,但——”含霂长老抿了口灵茶,话中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九陌,你倒也真会给为师寻事。”

    “师尊……”秋明岚闻言,不由得将脸伏得更低。

    他正思索着怎样才能说服师尊给殷潇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座上的含霂长老便已放下了茶杯。

    “罢了,横竖你也不曾求过为师什么,此事为师记下了。你且起身,来陪为师手谈一局。”

    “谢师尊!”

    当绣有醉潋宫宗门纹样的弟子服连同刻有自己姓名的翠玉腰牌一并摆在面前时,殷潇愣怔半晌未发一语,将象征身份地位的翠玉腰牌捧在手中翻来覆去摩挲了许久,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真成了醉潋宫的内门弟子。

    正式成为内门弟子的当天,他就从杂役弟子的通铺院落迁至涧云峰,与秋明岚所在的清笙阁仅有一墙之隔。

    次日,殷潇穿上白洁的弟子服,束起一头乌黑长发,早早等在清笙阁外,和已是醉潋宫三师兄的九陌真人一道前往教课堂。

    初次踏上遥望过不知道多少回的千阶道,殷潇内心既雀跃又紧张,下意识地拽紧了秋明岚袖角左顾右盼。那亦步亦趋的小模样惹来周围不少弟子的打趣调侃——倒是没人问及这面生的小师弟是何来头、缘何能与三师兄同进同出。

    以秋明岚如今的身份地位,就算不到教课堂来与其他内门弟子一同听讲也是理所当然——事实上,除秋明岚之外的首席弟子无一人现身此处——但他还是一如往常落座席间,正襟危坐等候讲课之人的到来。只是能留给初来乍到者的仅余后排临近角落的空位,被迫与秋明岚首尾相隔的殷潇一瞬不瞬地用目光描摹银发道修挺实的背影,大半日下来,课上讲的内容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杂役弟子与内门弟子,待遇天差地别。无论是鲜香可口的饭菜,还是热情随和的同门,都是殷潇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尽管如此,这幼兽似的少年像是只认定了秋明岚一人,夜深回巢永远回的是仅隔一墙的清笙阁。

    “殷潇,魔族的功法与人族、与我所修功法皆不相同,步入瓶颈时就算是师尊也无法指点于你,若是独自硬撑又容易误入歧途,当真不需我去藏书楼里为你寻些相关典籍来?”

    功法行过一周天,身周有如实质的魔气尽数归藏于体内,殷潇睁开眼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银发道修发自内心的关切。

    殷潇双手搭着足踝,一派纯然地歪了歪脑袋:“可是哥哥,我眼下既没有碰上瓶颈,也没有在硬撑什么呀?”

    “……真的?”秋明岚收起四周隐藏气息的结界,脸上仍是写满了担心,“这些日子,我见你修炼时魔气愈发浓厚,甚至隐约透着红光——”

    “九陌哥哥,”殷潇轻笑出声,打断了秋明岚的话,“身为魔族,如此再正常不过了。这门功法与我契合度极高,修炼起来很是顺畅,再说有哥哥在旁照看,我又怎么会误入歧途呢?”他说着,微凉的手指触上银发道修温热的掌心,划过掌纹、合入指缝。

    秋明岚的灵力被外力引导着自两人十指交握处缓缓流向殷潇体内,少年的修为境界乃至经脉识海顿时一览无遗。

    “——看到了吗,哥哥。”殷潇仰头凑到秋明岚眼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少年眸底的倒影。

    在银发道修的注视下,少年那双深邃而神秘的眼眸中浮现出阵阵转瞬即逝的潋滟红光。

    秋明岚被这从未见过的奇景蛊惑了心神,恍惚间仿佛听见有谁附在自己耳边问了句:“好看吗?”

    一声“好看”险些脱口而出,便在此时,他猛然回神,指端还残存着殷潇运转功法时魔力在经脉中流淌的感触。

    “……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

    他是姑且安了心,榻上的殷潇却悄悄红了耳廓。

    “殷潇?”

    不明所以的一声轻唤,令殷潇成了惊弓之鸟,两人相互交缠着的十指也因一方的退避而骤然分离。

    殷潇赤红着脸,神色慌乱、欲盖弥彰地转开视线,起身便走:“我、我回去了,哥哥早些休息,明日教课堂见!”

    秋明岚满心迷惑,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望着殷潇匆匆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无声叹息。

    ——往日不都是在院外等我的吗,突然这是怎么了?

    宗门大比过后,来寻秋明岚答疑解惑、嘘寒问暖的弟子数量更甚以往,仔细算来他已有月余不曾得空外出了。适逢教课堂休课日,本想兑现诺言带殷潇去镇中游玩,但不知为何,隔壁院中空无一人,于是秋明岚只好独自前往逝心涧静心修炼。

    秋明岚灵根体质异于常人,唯有在灵气充沛之地,修炼起来才不会事倍功半。逝心涧是他历练途中偶然发现的,此地位置偏僻,鲜有人迹,于他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了。

    许是从未对某人起过防备之心的缘故,秋明岚始终没有注意到,有个鬼祟身影自下山起便远远跟了他一路。

    殷潇藏身林间,从枯木后面偷偷探出脸来,遥望伫立在山崖峭壁上的银发道修。

    他知道九陌真人时不时就会离开宗门来此修炼,他也清楚记得自己那一日是怎么逃出魔界、又是怎样遇上九陌真人的。

    如今再度踏入此地,他的心境已是迥然不同。

    瀑布撞击山石的声响在山林间层层回荡,震落片片残叶,惊飞无数鸟雀,然而此时此刻殷潇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眼里也只容得下一道纤白的身影。

    那道身影忽地有了动静。

    银发道修开始宽衣解带,褪去了身上所有不必要的负累,虚罩着一件里衫,缓步迈进灵池中。飞流直下的山泉溅湿薄衫,水滴凝成细流沿着肌肤蜿蜒淌落,绘就满目绝景春色。

    浓郁的灵气似烟似雾,丝丝缕缕地缠绕在银发道修身侧,更添几分欲说还休的柔情。山风扬起银丝,薄衫滑下肩头,如玉肌肤在灵气的滋润下莹然生光。

    “——!”

    殷潇慌忙背过身,脑中一片空白,嚷乱的心跳震耳欲聋,一股尚未成形、难以言说的冲动在他胸中升腾发酵,化作热潮炙烤着他的每一寸血rou肌骨。

    他落荒而逃。

    他不敢再多待片刻。

    他想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意识到——但身体的反应却比什么都要真实。

    渐升的体温,与隐隐泛疼的小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他对九陌真人动了情欲。

    虽说亲身确认过殷潇于修炼功法上并无不妥,但毕竟人魔有别,短暂的安心过后,秋明岚又捺不住替他cao起了心来。

    得含霂长老应允,他登上藏书楼顶层,将与魔族有关的藏书典籍全都仔细翻阅过一遍,又细致地誊抄成册,让随侍小童给殷潇送去。

    未几,长至便把书册原模原样带了回来,言道对方不在屋里。

    秋明岚倒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当殷潇又背着人悄悄修炼功法去了,想着隔天便是教课堂休课日,到时候再给也是一样。

    岂料一连数日,秋明岚都没能见着殷潇一面。

    初时,他还以为只是碰巧,可“碰巧”的次数多了,饶是他再怎么自寻借口,也无法不去正视事实——殷潇在刻意避开他。这令秋明岚百思不得其解,曾经同被而眠的两人仿佛一夜之间便形同陌路,可要究其缘由他却毫无头绪。

    望着隔墙相邻的空寂院落,一股失落感蓦然涌上秋明岚心头。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页,心下惘然,暗道也不知这本册子是否还能有交至殷潇手中的一天。

    ——思及此,秋明岚忽地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无论如何,他都要与殷潇见上一面。哪怕是被厌弃,也得是对方亲口说了才算,否则他绝不认。

    好在殷潇私底下再怎么躲着他,教课堂的课还是会按时来听——尽管课上讲的内容不见得对他有用。

    于是乎,早课刚一结束,秋明岚就急切地拦下了混杂在内门弟子之中准备离去的魔族少年。

    “殷——”

    “殷师弟!今天也要劳烦你了,可以吗?——啊,三师兄也在!”

    因有旁人在场,秋明岚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间,殷潇已然趁机溜了个没影。

    懊恼之余,他倒是没忘叫住方才与殷潇搭话的内门弟子,问他何事需要劳烦一个新入籍的师弟去做。对方倒是坦荡,直言自己近日忙于炼丹,无暇顾及药林中的灵植,是以拜托看起来很是有闲的殷潇帮忙照看。

    闻言,秋明岚暗暗舒了口气:“怪不得我这些时日总不见他回涧云峰,原来是这个缘故。”……不过比起此事,他更在意这两人到底是何时变得这般熟稔的。

    “我原先也没想到殷师弟竟如此乐于助人,照看灵植一事是他主动提出要来帮忙的!”

    普通弟子平日与首席弟子接触的机会不多,难得能同九陌师兄说上话,那名弟子欢喜得忘乎其形,恨不得将自己所思所想一股脑全倒出来,话匣子一开,一时半刻便再难关上。

    “三师兄有所不知,殷师弟初来乍到那阵子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三师兄身边,好像除了三师兄谁也瞧不上,我们都还以为殷师弟跟十六殿的小师妹一样是个生人勿进的冷淡性子呢!那时若不是殷师弟开了口,这点小事本来也没打算劳烦他的,万一殷师弟累着伤着了,那不是自找麻烦吗——啊,三师兄别误会,我不是说殷师弟麻烦!”

    横竖就算自己此刻追上殷潇也只会是妨碍,秋明岚想着恰好可以借此机会了解旁人究竟是如何看待那被他拾回宗门的魔族少年,这便摆了摆手以示无妨。

    那内门弟子见状说得更是起劲:“现在宗门上下有谁不知道殷师弟呢!小小年纪便能被长老破格收入门下,想来定是资质不凡!我听说在这之前殷师弟在管事手底下当过两三年杂役弟子,可见师弟心性坚韧,要是换了我,肯定是待不下去的——随侍小童倒也罢了,杂役弟子的日子有多不好过,光是想想我就受不了!”

    “……是吗。”秋明岚轻咳一声,适时拉回对方犹如脱缰野马的话头,“那你可曾听闻过杂役弟子之中有谁与你殷师弟不对付的?”

    对方拧着眉头左思右想也没回想起什么来,只能挠着脑袋哈哈尬笑:“这个我就不知道啦!三师兄与其问我,倒还不如去问管事要更清楚些。不过,三师兄对殷师弟是当真上心,我入门也算挺久了,还不曾见三师兄这般关心过谁呢!”

    “我,对那孩子……”秋明岚若有所思地垂眸自语道,“——有这么明显吗?”

    那名弟子错以为秋明岚在和自己说话,一时点头如捣蒜。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突地发出一声哀嚎!“啊!时候不早了,我再不回去丹炉要炸了!”他着急忙慌地往丹药房的方向奔去,“三师兄!等改日丹药炼成了我再上门拜访啊!”

    观霞峰,落苍殿。

    秋明岚神色匆匆,不等殿外侍女通报便踏入了殿中,可一抬头却见传讯急召自己前来的含霂长老斜倚在坐榻上,只手抵额双目未睁,好似仍在午睡。

    “……师尊。”秋明岚气息微乱,心下既焦灼又疑惑,但该有的礼数却不曾落下,“不知您召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沉静许久后,大殿之上响起了含霂长老懒倦的话音:“既是不知,你又为何如此慌张。莫不是已经从谁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

    在沉闷厚重的吱呀声中,殿门缓缓关合,坐塌之上的化神大能悄然掀开眼帘,静静注视着下方的银发道修。

    “‘魔界局势有变’,”秋明岚低头看地,十指不自觉紧握成拳,“近来众人私下都在谈论此事。据说魔尊集结座下魔将本欲与人界开战,却反被魔将屠于殿上。魔尊一死,为夺其位,魔将开始相互厮杀,以致魔界如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若是放任不管,这场战火迟早会烧到我们人界来——”

    瓷器落桌的脆响截断了他的话音,含霂长老嘴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语调悠然而又漫不经意:“你们这些小辈,倒是会杞人忧天。魔尊已死,他座下那些魔将不足为惧。再者,就算战火波及人界,还有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在,哪里又轮得着你们来cao这个心?”

    秋明岚闻言忙说:“师尊莫要如此——”

    “罢了,为师寻你来,也并非完全与此事无关。”含霂长老赤足步下台阶,长发在身后拖曳,那张远山芙蓉面忽地就到了秋明岚眼前,“那孩子近况如何?”

    “殷——殷师弟他……”秋明岚无奈叹道,“不瞒师尊,他近来似乎躲着弟子……弟子也不知他近况如何。”

    含霂长老眼底浮上几许深意:“哦?这倒是稀奇,你九陌也有被人躲着的一天?”

    “师尊莫要打趣我了。弟子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秋明岚苦笑着讨饶道。

    “好罢,顽笑话到此为止。为师唤你前来,一是想告知你近来魔界动荡——现下看来倒是没了这个必要,二是有意托你这段时日多加看顾你殷师弟。”含霂长老负手于身后,缓步朝大殿门口走去,“毕竟他是我醉潋宫中唯一与魔界有关之人,要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倘若某些人非要弃魔尊之位于不顾,执意打一个无名小卒的主意,那为师这个师尊的身份也不能白挂着。”

    秋明岚本想一口应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师尊,弟子正打算闭关一阵,照看殷师弟一事……”

    含霂长老驻步回首,那目光敏锐得仿佛能连秋明岚心中所想也一并看穿。

    “是了,你一向勤修苦练,若非如此也难在大比上取得第三。但九陌,孰重孰轻你自己要掂量清楚。人,可是你带回来的。”

    “……弟子明白了。劳师尊费心。”

    将枝桠上新结出的灵果尽数摘下收于匣中后,殷潇如释重负地伸了个腰,原地歇息片刻后便带着余下的灵泉肥料去往药林深处——那里种着大片大片奇特珍稀的灵花灵草,若非受人所托,他也没有这个机会进到这种地方来。

    早在数月前,自他主动提出代为照看灵植的那日起,殷潇就在这块灵气充沛的肥沃土地上,偷偷开辟出了仅属于他的一小片天地。每每照看过内门弟子负责的灵植,他都会来给他种下的种子浇水施肥。

    转眼数月过去,种子已然生根发芽,长出了不同于周围花草的姝丽颜色。

    “……八十四……九十一……”殷潇慎之又慎地点数并摘取着品相极好的培育成果,一边摘一边不由自主绽出笑来,“……九十九、一百。太好了,终于攒够了。”

    “殷师弟——殷师弟你还在吗——殷师弟你人在哪啊——听到应我一声——?”

    便在这时,托他照看灵植的内门弟子一路寻了进来。

    “啊,可算找到你了殷师弟!”

    殷潇赶忙收起刚摘下的一抹芳华,迎上前去:“怎么了?灵植的话我已经照看过了。”

    “多谢多谢,改日送你一罐我亲手炼制的丹药——不对,我来找你不是因为这事!你最近都没回涧云峰吗?三师兄在向我们打听你的去向,我还奇怪你不是就住在三师兄隔壁吗,怎么还要找我们打听……总而言之,话我带到了,你要是忙活完了就回去一趟吧,三师兄找你像是有急事呢!”

    “……知道了,辛苦师兄。”殷潇低头揉搓着自己沾了花泥的指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

    秋明岚守着空无一人的院落直至夜深也没等来它的主人,随侍小童熬不住困,先行回屋睡下了,只剩他独自坐在院中与自己对弈。

    宁静的夜里,拂过耳畔的是虫鸣微风以及落子时分的轻响,当少年既轻且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于院前戛然而止时,秋明岚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回来了?”

    黑白棋子一枚接一枚地被收入棋罐,秋明岚无声的叹息就这么随风隐没在夜色之中。

    “九陌哥哥……”此刻殷潇就像干完坏事被逮了个正着的顽皮孩童,满脸心虚不安,“……我听人说,哥哥有事找我。”

    “坐吧。”

    秋明岚抬颌示意殷潇在自己对面落座,手上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棋局。殷潇背着双手,小步挪到他跟前,却没有要坐下说话的意思。

    “我的确寻你有事。想来你也应当听说了,魔界近来不甚太平,虽说有师尊护你,但也不可掉以轻心——这先不提,难道我无事便不能来寻你了吗?”他侧身对上少年的清润眼眸,话到喉间却先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你最近究竟做什么去了?日日夜不归宿,教课堂一放课便不见人影。我都不知你是真有事要忙,还是单单为了避开不见我才有家不回。”

    一听这话,殷潇霎时慌了,忙不迭否认道:“哥哥怎么这么说!我怎么会不想见到哥哥!帮忙照看灵植一事是真,有事要忙也是真,这个时候回来不止是因为知道哥哥在找我,也是因为我忙完了事,终于能给自己一个交代,所以就算今夜哥哥不在我院里等我,我也会去找哥哥的。”

    “……当真?”秋明岚将信将疑,“那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

    “在这之前,我有样东西想请哥哥收下。”

    殷潇说着,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到了秋明岚面前——少年的手心里躺着一把颜色姝丽的花,在月光下散发着清浅的光芒,粗看之下数量竟有百朵之多。

    “这是什么?”那花长得精致小巧,仿佛琉璃般轻薄易碎,秋明岚接过花时手上甚至不敢多使半分力,生怕碰坏了一枝半叶。

    “琉光花。”见秋明岚收了花,殷潇脸上的笑意明艳得想藏都藏不住,“是我从魔界带来的种子,好不容易才种出来、凑够了数的。”

    “整整一百朵的琉光花,是魔族人表明心意的信物。”

    “九陌哥哥,我喜欢你,想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

    秋明岚捧着轻软馨香的花束,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那是少年炙热真挚的一片情意。

    他从未收到过这样贵重的赠礼。

    他低垂着眼眸,心间犹豫不决:“……可我,并非女子……”

    殷潇见他如此反应却是不解:“这与哥哥是不是女子又有什么干系?九陌哥哥是不喜欢我吗?”

    “我不……”望着少年纯澈的眼眸,秋明岚刹那间犹如醍醐灌顶,总算意识到人魔两族的差异不仅仅是种族体质之差,以魔族一贯的行事作风,恐怕也没有人族这套阴阳相配之说。“……是我迂腐了。”

    话虽如此,但他仍不敢轻易就这么信了少年的率性之言:“你说的‘喜欢’,是小辈对长辈的依赖敬爱,还是……想要与我结为道侣的‘喜欢’?”

    “哥哥这是当我年纪小,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吗!?”

    被再三回拒质疑,饶是殷潇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心存奢望,也无法继续故作从容了。他一把扣住秋明岚的肩,不容分说地咬上银发道修温软的唇,舌尖舐过齿列抵入牙关,一触着对方口中的软物便是好一番纠缠,又含又吮,直吻得秋明岚舌根发疼。

    “……嗯……唔……哥哥……呼……”

    少年俯身抵着银发道修前额浅浅喘息,两双盈满水光的眼眸以咫尺之距无声对望。

    殷潇轻吐一口热息,执起秋明岚微微发颤的手贴上自己小腹:“……我对哥哥是这种‘喜欢’,哥哥现在信了吗?”

    喧闹而有力的鼓动在秋明岚掌心之下,透过少年单薄的衣衫传入心底,两颗全然不同的心此时拥有着同样的青涩与悸动。

    “我……你容我好好想想,之后定会给你一个答复的。今夜这般,太……太突然了……”秋明岚双颊飞红,仿佛被少年直白的感情给烫着了。明明魔族之人生来血冷体寒,但此刻他掌心感受到的温度竟远胜于自己体内的燥热。

    少年心满意足地笑了,露出一对白洁可爱的小尖牙:“哥哥慢慢想,多久我都等的,至少这段时日哥哥愿意把我放在心里。”

    “你啊……”秋明岚似叹非叹地摇了摇头,起身准备回屋。

    可还不等他迈出步子,衣袖就被殷潇揪住了。

    “夜已深了哥哥,不如今夜就宿在我这里吧?——对了,哥哥大比前答应带我下山去玩的事我可还记着呢!”

    “好好好,过几日我便带你下山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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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f SP番外·此时彼时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