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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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 襄州城外的西山上有一个幽秘之处,平时少有人来,今日却有几个举止不凡的人止步在一个瀑布前。 为首一个锦衣公子撑起一把油纸伞,道:“鸣珂,没想到这水帘之后竟别有洞天,造化真是鬼斧神工,若那温泉果然不错,大家在此洗浴一番也可解一下疲劳。” 跟在这贵公子身后的赫然便是温鸣珂,他也撑了伞,笑道:“里面的汤泉的确不错,正是地道的硫磺温泉,很解乏的。而且这里并无旁人知道,简直是世外桃源一般,又安静又自在。” 那公子正要往瀑布里穿,旁边一个青衣劲装的精悍男子拦阻道:“主人,请让属下先进去探查一下,您再进去。” 那公子摆手道:“夜辉,温公子对这里再熟不过,他说无人知晓,里面一定空无一人,你们守在我身边一起进去也就是了。” 那个叫“夜辉”的男人应了声“是”,四名侍卫两个略靠前,两个殿后,簇拥着主人从瀑布前一跃而入,温鸣珂紧傍在公子一旁也穿了进去。 六个人跳到瀑布后,前面果然豁然开朗,是一个极广大的石洞,洞顶一道裂缝泻进来的光线让人能把洞中景物看个大概,见中央一个池塘水汽氤氲,果然是一眼温泉。 几个人眨眼之间便把洞中情况打量了个清楚,这时忽听对面有人惊叫起来,然后是一个少年清亮严厉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贵公子展眼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洞中居然早已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三十多岁的男人 ,显然是刚浸过温泉,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宽松浴袍,那神情就像一个受了惊的动物一样,一脸瑟缩畏惧,瘫坐在那里似乎已被吓得没力气站起来了。 在他身前护着一个衣着齐整利落的十六七岁少年,那少年年纪虽小,却一团精明锐利之色,略显单薄的身体笔直地挺立在那男人前面,面对深山中突然出现的几个陌生男人丝毫不显惧色。 贵公子一瞥那软倒在地上的男人,暗自摇摇头,转头对温鸣珂道:“你不是说这里别无外人知道吗?怎么一下子冒出来两个人?” 还不等温鸣珂答话,温泉池水中一翻腾,一个人影从水汽中跃了出来,他抓起岸上的长布巾草草围在腰间,跳上岸沉声喝道:“你们如何找到这里?” 温鸣珂一见这人,立刻笑了,道:“石兄弟,原来是你带着一家子来这里洗澡,我就说别人也不会出现在此处。秦公子,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巡捕营的副巡检官石琢,那坐着的是他哥哥阿升,那小子是他儿子石冶,这洞府便是他家发现的,因为相交莫逆,这才告诉了我。除了他们一家,就真的再无别人知道了。石兄弟,这位是秦公子,从京城来襄州游玩的,他人很豪爽的,大家认识一下吧。哈哈!” 秦公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石琢,见这身手矫健的青年男子面孔深邃俊朗,俊美鲜明的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成的一样,真是一个英武潇洒的男儿。秦公子尤其注意到他赤裸的胸前挂着一颗黑色石头,也不知是什么宝物。 秦公子将此事暗暗记在心里,拱手道:“我叫秦震,早就听鸣珂讲起石兄弟,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石琢拱手还礼,淡淡地说:“深山之中不意忽逢贵客,衣衫不整还请勿怪。哎呦阿升,我这身上湿淋淋的,待我擦干了再陪你,你就这么贴在我身上,小心把你的衣服弄湿了,那样可是会生病的。” 秦震听他开头两句话透着冷淡不悦,但接着对那紧靠过来的男人说话却是又亲又暖,简直像在哄孩子一样,不由得有些奇怪,便细瞧这两人,见那阿升虽然听了石琢的劝说,却仍紧紧巴在他身上,惊慌地说:“阿琢,他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还拿刀带剑的,是要打架吗?” 石琢这些也顾不得会弄湿他,忙搂住他,道:“他们是温二公子的朋友啊,到这里来泡温泉的,拿的几把小刀是用来打兔子的,否则这么多人吃什么? 秦震身后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侍卫听了他这几句话,也顾不得主子在场,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看向对面二人的目光中满是戏谑。 石琢看了他一眼,调转话头,道:“温二公子也算是熟人,他的朋友自然也是好人。二公子,你们钻山入瀑,不是为的这温泉吗?那池子里洗澡水正热,不宽衣解带进去泡泡?” 温鸣珂暗自苦笑,石琢这人精明狡猾软硬不吃,可自己身边这位天煞星也万万得罪不得,若是惹恼了他,只怕会有大麻烦。 却见秦震微微一笑,道:“走了这一路,身上实在乏得很了,正想下去泡泡。鸣珂,你也一起泡一下吧。” 旁边一个侍卫劝阻道:“主子,这水已有人泡过了。” 秦震瞟了那池子一眼,道:“无妨,池水是活的。况且从前这里是石兄弟一家人专属的,如今倒是我们占了便宜。” 石琢听他说得客气,便也客套了两句,由得他们解衣自泡温泉。四名侍卫则背转了身子站在池子四周守卫。 秦震和温鸣珂赤着身子浸在热水中,温泉水疏通活络了四肢百骸,令人觉得分外享受。尤其是秦震,各处奢华知名的汤泉他不知泡过多少,却觉得都不如这里有趣味。 他仰天看看洞顶的裂缝,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个去处,又透气又透光,若是上面飘雨飘雪,这温泉池中只怕也淋得到,更有一番意境了。石家人可真会享受。不过鸣珂,那石琢对你可不是很热络啊,你们两个果然很要好吗?” 温鸣珂暗想自己把他这个安乐窝逍遥洞告诉了别人,他会高兴才怪,口中却道:“石兄弟这人向来君子之交淡如水,但心却是最好的,你看他对阿升多好!” 秦震向岸上一看,见石琢已经穿好衣服,把阿升也打理整齐,正抱着他轻声安慰。阿升不住回头向池子里看,显然是不放心自己这一行人,生怕是坏人。 石琢轻声笑着不断哄劝着他,秦震竖起耳朵提起内力仔细一听,过了一会儿便脸上发红,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不是在哄小孩吗? 两人泡了小半个时辰,便解了疲乏。 他们正要起身,忽然闻到岸上传来一股浓香的rou味,温鸣珂提鼻子一闻,道:“定是石琢在煮饭,这rou味似乎不是猪rou。” 秦震细嗅了一下,道:“当是野物之rou,若非鹿rou,便是獐子。” 温鸣珂钦佩地看了他一眼,道:“阿琢烧菜的手艺乃是一绝,有他在,今儿的中饭便不用在这荒山野岭草草将就了。” 秦震展颜一笑,两人双双跃上岸来,擦干身体穿上衣服便走了过来。 温鸣珂老远地便高声道:“阿琢,你煮了什么,这么香?” 石琢道:“煨的一罐鹿rou。这里不怕费火,从早上煮到现在,滋味都出来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吞馋涎的温鸣珂,又看看秦震这几名饭量正在如狼似虎年纪的青壮男子,立刻口风一转,道:“不过可不够太多人吃的。” 石冶在一旁加了一句:“顶多三四个人就吃完了。” 温鸣珂看了看石冶,心中真有点感激涕零的感觉,这三四个人是把自己包含进去了吗? 秦震丝毫不以为忤,咯咯笑道:“阿琢,我们早料到会这样,你也猜到我们的刀剑都是用来打兔子的,路上早已特意打了几样野味,你帮我们拾掇一下可好?否则到时你这做主人的只顾让着客人,大家都吃不饱了。” 石琢暗中咬牙,这简直是老虎从狼口中夺食,但此时却也没办法,只得接过夜辉递过来的山鸡野兔,到洞外瀑布边剥洗干净,回到洞中把那几只野物都切成块,然后打开自己带来的竹篮。 秦震往篮子里一看,见里面是几个瓶瓶罐罐,还有许多纸包,不禁好奇地问:“阿琢,这都是什么?” 石琢道:“油盐酱醋、姜芥葱蒜、花椒酸角、咸草孜然、茴香莳萝、砂仁白芷……” 秦震听他像背书一样流水般念了出来,连忙拦下来,道:“够了够了,可别再念了,倒比行辕厨房准备得还全。没想到石兄弟如此讲究饮食。这些东西平日都放在这里吗?” 石琢轻轻撇了撇嘴,道:“洞中如此潮湿,怎能放在里头?自然是每次都要带来带去的。小虎,你把那几块石板石槽拿下来。” 石冶答应一声,跑到上面去了。 秦震听到身后有声音,头也不回地说:“九练,你咋什么舌?” 那个娃娃脸的年轻人道:“小人在想,咱们今后出门也该讲究点才好。” 石琢没有说话,选了几样调料调成味汁,将rou块拌匀了。 这时石冶用草绳拎了几块石板下来,一名侍卫显然是不好意思让别人如此劳碌,便伸手要接过石板,口中还说“让我来吧。” 他手快得很,石冶刚说了声“不要”,对方的手指已经搭在石板上,只听“刺啦”一声,那人像碰着炭火一样连忙收手,指头上却已经一片通红。 石冶跺着脚道:“这石板在上面沸水泉中浸了大半天,连石心里都是热的,你要把自己的rou烤来吃吗?” 秦震见他伤了,便问:“紫庭,手上如何?” 那男人低头道:“主子,不妨事,只是起了个水泡,挑开就好了。” 石琢用布巾包着手,把石板解开,将rou块放在上面煎着,对石冶道:“快把药箱拿来,给他治治那手。” 石冶扁着嘴拿过一个小藤箱,箱盖一打开,众人可真开了眼,见里面高矮粗细各式小巧瓷瓶不下二三十只,彼此之间都用棉布隔着,除此以外刀剪针石棉花纱布一应俱全。 九练轻呼道:“我的娘哎,赶上太医院的药箱了!”“ 石冶抓过紫庭的手,一边用银针给他挑水泡,一边斜挑着眼睛,道:“太医院的药箱你又见过?” 九练嘻嘻一笑,瞄见秦震脸上没有责怪之色,便引逗石冶说话:“虽没见过,但料想你的比他也不差。出来这里备些调味料也罢了,怎么带了这么齐全一个药箱?” 石冶眼珠一转,道:“你不晓得,在野外若是遇上个折手断脚的,给他医治了,便要加倍收钱。” 九练一愣,倒惹得秦震在一旁失笑,眼睛向阿升身上一扫。 石琢将山鸡野兔在石板上煎得半熟了,找出另一只大陶罐,将野味都放了进去,添了些汤,封好了拿到上面煮了一会儿,便作成了。 饭菜摆好了,众人共坐用饭,关系便融洽了许多。 秦震虽一派贵公子风度,但却并不骄贵凌人,而是风雅和煦,却又透着精明风趣,竟与石琢很谈得来。他冷眼看着石琢给阿升喂汤喂饭,哄着那傻男人吃。 阿升甚是挑嘴,又对着一群陌生人,畏畏缩缩便不太想吃。石琢当下自然尽拣好的与他,那道鸡兔同罐是草草做成的,味道自然差了些,石琢就专让他吃鹿rou喝鱼汤,就这样他还一个劲儿摇头不肯吃,非要石琢搂住他,不断说着好话,才肯再吃几口。 秦震见他到后来明显是恃宠撒娇,还不时地瞪自己,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今后自己的孩子若敢如此,一定大巴掌往他屁股上扫去。自己虽然身份尊崇,自小到大也没受人如此真心宠爱呵护。 吃饱喝足收拾了家伙下山后,石琢只当秦震等人会跟着温鸣珂去知府衙门,哪知他们却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石琢转过身去龇牙一笑,问:“温公子,你不为秦公子找个睡觉的地方吗?” 秦震一听就乐了,道:“阿琢,你不用费心了,天色已晚,再要你帮我们找客栈,实在是耽误工夫,不如就住你家里吧。阿琢兄弟为人精细善良,定不会亏待了我们。” 石琢看了看怡然自得的秦震,又看了看一脸顺水推舟的唯一熟人温鸣珂,真想问问他,“你这是故意的吗?” 石琢知道秦震来头不小,只好硬着头皮把这几尊大佛带回家里。 一行人来到石家大门口,这时两匹马遥遥驰来,马上之人乃是石铮余溪。 温鸣珂一看石家的真正当家人回来了,忙凑上去殷勤问候,满脸笑意地说:“石老伯余老伯,二老回来了!我有几位朋友老远地从秦京来襄州游玩,想在您府上借住几天,老伯您一向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这一下家里可热闹了,是不是?您一定愿意的了!” 石铮下马打量了一下秦震等人,微微一笑,道:“的确热闹。温公子的面子,自然要好好招待。” 秦震见他的马颈上挂着一只鹰,再一看石铮背后的朱漆硬弓,赞叹道:“老先生好身手,居然能猎得鹰下来,这弓只怕是铁胎狼筋的,凡人使它不动。” 石铮微微一怔,转瞬回复淡然,嘿嘿哂笑两声,道:“十载江湖人已老,谁记弯弓射大雕。阿琢,把这鹰拿进去拔毛炖了,今儿没捉到狐狸,拿这个替了也是好的。” 阿升在一旁看到了,觉得这东西面相不善,便扯着石琢的衣角,悄悄问:“阿琢,这是什么?长得凶巴巴的,rou一定很粗,我不要吃!” 余溪听到了,呵呵笑道:“谁家的鸡窝没关严,长毛母鸡飞到天上去了,好不容易射它下来,怎的可以不吃?放心好了,阿琢定然把它炖得香香的。” 这时燕容打开大门,见了门外这一群人也是一愣,石铮把事情向她约略说了,一行人进入院中。 温鸣珂见事已妥当,便告辞离去了。 秦震按礼节与石铮余溪闲话了一阵,便到石家给他安排的客房休息。 客房中,秦震唤过一个颇有些书卷气的侍卫,低声问:“白光,鹰rou和狐狸rou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侍卫思索一下,道:“曾听一个游方郎中说,这两样东西可治精神错乱。” 秦震脸上有些发僵。 石冶把阿升送进房中,关上房门,低声告诫道:“伯伯,那几个人看着不是正经路上来的,你可莫去招惹他们。” 阿升咬着牙气苦地说:“我就知道那个秦什么的不正经,他总是看阿琢,定然是想把阿琢勾引了去。” 石冶垂下头默然片刻,道:“伯伯,刚才的话只当我没说过。” 然后就出去干活。 九练踅到后面,见石冶正在拔鹰毛,便笑嘻嘻地坐在他身边,问道:“小虎,你今年几岁了?” 石冶看了他一眼,道:“十六。” “那么你爹爹几岁了?” 石冶白了他一眼,道:“问人家长辈有说几岁的吗?” 九练连忙端正了神色,换了个说辞:“听你爹爹和你伯伯说话听多了,不知不觉就学了去。咱们重新来过。请问令尊大人高寿?” 石冶撇了嘴,懒洋洋地说:“他老人家今年贵庚二十六了。” 九练点头道:“十岁生子,真是厉害。” 石冶板起脸,脸色都有点发白了。 九练心中偷笑,又问:“阿升是你亲伯伯吗?” 石冶干巴巴僵硬地说:“是啊!” 九练不屈不挠地继续追问:“可是他和你祖父母还有你爹爹都长得不像唉!” 石冶抖擞斗志回了一句:“他长得像我舅公公!” 九练一脸恍然,道:“原来如此。” 九练安静了片刻,又问道:“你伯伯胆子这么小,是被什么东西吓成这样?” 石冶心道这个问题连我都纳闷了这么多年,又怎么来回答你? 但他一向要强,绝不愿显露出自己不知道,便压低了声音故意神秘兮兮地说:“多年以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梅花哪堪漫天雪,点点坠红似啼鹃,阿升伯伯半夜溜到外面去玩雪,结果着了凉病倒了,发了一场高烧,最后就成这个样子。所以照顾小孩子一定要精心啊!” 九练竖起耳朵听着,没想到却听到这么一个答案,不由得有些张口结舌,他还以为会有什么惊悚的故事呢。 他定定地看了石冶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这个外表倔强、似乎意气用事的小鬼也是个小狐狸。 晚饭十分丰盛:一大盆号称是“鸡汤”,几样野味,一盘蒸鲜鱼,还有一小盆汤羹。 秦震见这羹做得别致,舀了一勺尝了,果然鲜美无比,便笑着问:“这是什么汤?怎么这样鲜?倒像是世上所有的鲜味都跑到里头去了一样。” 石琢道:“从前有一次阿升病了,没有胃口吃饭,我便把几样鲜物汇在一起做羹,乃是用的蕈子、莼菜、蟹黄、鱼肋,取了个名字叫做‘四美羹’,全家人都很喜欢。今儿有客人来,便再做一次。” 秦震点头叹道:“‘四美羹’,倒是很用心啊!” 秦震几个人添饭夹菜,都很有默契地回避了那盆鹰rou汤,石家人倒都吃了些,阿升吃了两块鹰rou又喝了些羹汤,拉着石琢的袖子,道:“阿琢,我要吃鱼。” 石琢脸上一片温柔笑意,道:“好啊,我给你剔鱼刺。” 阿升看着他夹了一块鱼腹rou,小心地剔去长长的鱼刺,又把下端小鱼鳍连着的一些骨刺也剔除了,这才配了些汤汁让自己吃。 阿升把鲜美的鱼rou吃进肚里,不由得有些遗憾地说:“如果鱼身上没有刺该多好!” 余溪忍不住笑道:“原来阿升也有些妙才。从前有个才子曾经说,人世有三恨,一恨鱼多刺,二恨名园易灭,三恨未完,你倒是和他一样才思雅致洒脱。”(各位,名园易灭者,盖圆明园也。平生大恨,奇耻大辱!) 桌上其他人都不由得失笑。 石琢见阿升有些发窘,便笑着说:“世上憾事多着哩,我倒是不高兴蟹黄太少,虾有虾线。” 秦震含笑道:“的确是一部奇书,只可惜着书人写到第八十回便泪尽而逝,奇书不能窥其全貌,真是遗憾。” 石铮淡淡一笑,道:“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秦震一阵默然。 阿升觉得周围气氛有些沉闷,便拉着石琢的手,悄悄问:“阿琢,爹爹方才说的是什么?” 石琢温柔地一笑,道:“爹说,戏台上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没什么看头儿,要你下次再去吃喜酒时别只顾着看戏,早早来家歇着。” 阿升心虚地“哦”了一声,可是没办法,谁让自己就是喜欢台上那些穿得花花绿绿的人哼哼呀呀? 秦震看着这一对活宝,不由得莞尔一笑,心想家里有阿升这么一个人,只怕什么感慨情怀都显得像儿戏一样。 饭后,秦震在院子里走动消食,见墙角有一个大瓦盆,他掀起上面的罩的竹筐一看,见里面是一只海碗大的乌龟,背甲上还长着绿毛。 秦震道:“这毛长了四五寸长,看来养的时候不短了。” 正巧石冶走过来,秦震便叫住他,问:“小虎,你家这绿毛龟养了多久了?” 石冶道:“差不多快十年了吧。” “居然这么久!是养益它的药性用来吃的吗?十年的绿毛龟,药效可大着呢!” 石冶笑道;“公子您可别提‘吃’这个字,这是当年阿升伯伯过生日时,我爹买给他的,说是要借它的灵气给伯伯增寿呢,若是放到开水锅里炖了还得了?这些年我一直小鱼小虾喂这龟,就像伺候祖宗一样。” 秦震点头道:“不想这等人家也有养命龟。” 秦震回到房中休息了一会儿,忽听隔壁传来一阵细细的笛声,调子缠绵纤巧,宛如十六七岁的江南女子般情韵细腻。 秦震推开窗,今夜恰逢满月,明晃晃的月亮地中,花木水缸都看得清楚,再配上那柔婉的笛声,竟使这寻常院落有一种不输于华丽府邸的旖旎。 秦震缓步走到院中,仰头看着高空中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侧转头便看到石琢房间窗子上映出一个青年男子吹笛的身影,那笛子细得就像人的小指一样,估计是最细的小水竹做的,难怪调子细成那样。 秦震自言自语:“能把笛子吹出箫的味道,也算厉害了。” 石琢吹了一阵,便放下手臂,笑道:“阿升好哥哥,你又和我闹什么别扭?今儿一天玩的不开心吗?从午间一直给我为难到晚上,直到现在还绷着脸,像是谁欺负了你一样。” 阿升气脉不足,声音便很低,秦震竖起耳朵运功细听,终于听清了。 “那个花花公子怎么总盯着你看?是不是想和你要好?还巴巴地跟到家里来,想要日久生情吗?你怎的也不赶他走,是不是看他长得好看?” 秦震朱唇上扬,无声地笑了出来。 石琢的身影从窗边消失,想是到床上去了。 秦震继续听着,只听石琢压低声音,调子里满含好笑地正在哄劝:“乱想什么?秦公子不过是好交朋友,新认识了人,聊得比较热络而已,你当世人都像我们两个这样么?你可不知,那秦公子少说有十七八个老婆,每房过一夜,都得轮上半个月。那些女子都灵巧得很,春天在簪子上抹了花粉招引蝴蝶,大冬天都能剪了绢花,把院子里妆点得阳春三月一样,平时还训练了大尾巴鹦鹉来回传话,秦公子迷得不得了,哪有心思看又粗又硬的男人?你今儿泡温泉,身上热得很吗?既然有精神想这么多,不如晚些睡吧。” 不多时,房中便传来男人恣意的调笑声和病汉软弱的呻吟哀求。 房中折腾了好一会儿,石琢这才拿了一个盆出来,显然是要到厨下取热水。 他一见负着手立在院中的秦震,微微一愣,转而笑道:“秦公子,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秦震仰起头幽幽地说:“我想看一看剪彩成春,招蜂引蝶。” 石琢稍稍窘了一下,马上便毫无愧意地说:“我那哥哥在家里被哄惯了,好小心眼儿,我若不说得热闹点儿,他哪能这么快就放过我?别介意啊!” 然后便快步到后边去了。 秦震僵立在那儿,暗想在这里想要看到别人诚惶诚恐地向自己解释告罪,恐怕是不可能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秦震便让夜辉拿出两锭白金交给石琢,道:“我们主仆几人在这里多有打搅,今后还要多借住几日,这一点银两权充作米粮之资,还请收下。” 石琢半句也没有推辞,接过银子在手中抛了抛,银锭一先一后落到掌中,碰得叮当响,笑道:“实在是‘皇帝不差饿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然秦公子给出这个价码,今儿晚上咱们就做佛跳墙来吃。” 趁石琢回房更换差官服的空档儿,九练凑到秦震耳朵边小声说:“幸亏主子给了钱,否则今天晚上只怕要吃炖白菜了。” 秦震微微一笑。 石琢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秦震道:“我也要在城里逛逛,我们一起出去吧。” 两人一起来到街上,秦震似乎真的漫无目的,便跟着石琢往巡捕营方向走。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这时前边来了一顶小轿,两方交汇之时,轿帘一挑,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俊俏女子的脸庞露了出来,她冲着石琢咯咯娇笑道:“石巡检,你那腰带旧了,可要jiejie帮你绣一条?你想绣凤穿牡丹还是翠竹青松,jiejie都绣得。” 石琢嘻嘻笑道:“香云jiejie一双金手,哪一件绣品不值十几两银子?若真心对我好,就绣两只公猫打架!” 香云啐了一口,骂道:“邪性了你!敢消遣老娘!” 然后放下轿帘,催着轿夫道:“快走!” 石琢嘿嘿一笑,快步往巡捕营走去。 夜辉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沉下了脸,低声道:“看来也不是个老实的。” 九练见他一副愤愤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道:“大哥还是老脾气,看不得人三心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