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云州哥哥
雨下了整夜,酒店的枕头不太合适,蒋云州几乎没睡多久。 但他显然没太把程安当回事,早上醒来时还准备去公司上班。 刚掀开被子就感觉一股寒气,头晕乎乎的疼,他抬手摸了摸额头,蒋云州这种娇花般长大的人当然摸不出额头温度有什么异常。 蒋云州只觉得浑身沉重提不起劲,立马就把上班这俩字抛到脑后,乖乖地躺进被子里捂汗了。 床头柜上有酒店的订餐电话,想到自己小时候生病,奶奶总是给自己熬白粥,撒点糖甜丝丝的小孩很爱喝,蒋云州仔细研究了下,发现有白粥,毫不犹豫的订了份。 这病来势汹汹,等粥送来时,蒋云州觉得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浑身在冒热气了。 服务员看到来开门的蒋云州都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问需不需要帮忙联系医生。 蒋云州这会儿根本不想动,倔强的拒绝了,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生病脆弱的样子,等白粥摆放好就催服务员离开。 酒店的白粥熬的相当不错,香滑浓稠。 大概是人生病了,吃什么都不香,蒋云州喝了两口只觉得舌根发酸,一股压不住的恶心涌上来。 即使没力气动,他还是坚强的去卫生间刷了遍牙才感觉嘴里没那么发酸想吐了。 “还是在家好啊。”蒋云州有些委屈,他不经常生病,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每次都得养好久才能痊愈。 这几年在外是无所不能蒋总,在内又没有带给他半点家的温暖。 这一病仿佛把蒋云州压在心里的娇气给激出来了。 他掀开窗帘看了看,雨总算是小了点。 昨晚和程安讲清楚后,他便拉黑了程安的号码及微信,总算是清净的一夜。 人一生病脑子就容易迷糊,蒋云州怕开车出什么意外,在网上打了辆车,地点是大院。 大二那年爷爷奶奶去世后,他就不怎么回去了。大院里的小楼,只剩从奶奶年轻时就跟着做饭的阿姨,和一位门房,门房是阿姨的丈夫。两人平日负责打扫房子,也不至于让小楼荒废着。 出租车开到大门,被警卫员拦着了。 天空飘着点小雨,蒋云州下车,警卫员还认得他,站得笔直,跟蒋云州打了个招呼。 他从岗亭借了把伞撑着,慢悠悠地往家走。 空气中有股很清新的雨后草地的气味,雨丝被风轻柔地吹往脸上,蒋云州只觉心内郁气一空。 大院里住的大多是老人,绿化做的很好,每栋楼几乎都坐落在树林里。 老人们喜欢伺弄花草,有的还开了块地种菜,几乎每家门口都郁郁葱葱、花团锦簇。 小时候他常常穿过林间石子路,站在树下喊林启徐斯齐他们出来玩。 蒋云州转了几道,远远望见一栋砖红色的小楼,门口有一株银杏树,刚入秋,树叶还没落黄,仍然嫩生生的青着。 这是他五岁那年,和爷爷奶奶一起栽的,树苗是隔壁萧家给的,好像是萧家小孙子过生日,萧爷爷专门从山上运下来的,准备栽在院子里。 结果那段时间萧家的小孙子浑身起红点,怕种了树又招蚊子,只好便宜了蒋家。 小孩子小时候都馋,特别是蒋云州嘴刁,外面卖的点心轻易不吃。 银杏树长到可以结果子时,蒋云州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银杏果可以吃,从树下捡了个果子洗洗就往嘴里塞,被涩的直接吐了。 刚摘下的银杏果其实有点毒性,外加蒋云州被养的很有点娇气,蒋奶奶知道后火急火燎的拉着蒋云州去医院做检查,检查完没事才放心。 蒋奶奶想骂蒋云州又舍不得,蒋云州小时候长得唇红齿白,乍一看倒像个清秀的小姑娘,人漂亮性格又好,位列大院老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第一名。 蒋奶奶恨恨地用手指点了点蒋云州的小脑袋,又去琢磨着怎么给小孙孙做银杏果吃。 做小孩子的吃食得格外注意,蒋奶奶和蒋mama都是江南人士,做小点心很有一手。 银杏果摘下,仔细地处理干净,将里面的杏仁烹成香香的干果。 银杏干果很快就俘虏的蒋云州的心,但毕竟银杏果有毒,蒋奶奶不让多吃,每次只给一点点。 那时隔壁萧家的小孩也念小学了,常跟着蒋云州后面,因为银杏树是萧家给的,萧家小孩用这个理由从蒋云州那儿得了不少银杏干果吃。 萧家那小孩儿,叫什么名字来着。 蒋云州撑伞路过萧家小楼,自从萧家老人去世后,这栋楼很久没人住了。 今天倒是稀奇,楼外停了几辆车,还有辆军用车。 他没多看,很快就将萧家抛诸脑后。 蒋家小楼的大门没开,蒋云州按了门铃,很快就有人撑着伞从楼里出来。 门房刚见蒋云州站在门口,倒是很惊喜,连忙跑过来开门。 “小少爷,怎么过来了,下着雨呢!” 门房忙接过蒋云州手里的伞,帮他撑着。 小楼能看出是被精心养护着,蒋奶奶在时将院子收拾的很漂亮,院子里栽了几座乘凉花架,还旺盛的长着。 雨打芭蕉,落了一地姹紫嫣红的花瓣。 刚进门吴阿姨就迎上来,一叠声的问道:“吃饭了没呀”“怎么穿这么少”“阿姨都想你啦”。 蒋云州哭笑不得,说自己感冒了,回来养两天。 吴阿姨又赶忙去熬糖水,因为蒋云州不爱喝姜汤,嫌辣。 蒋奶奶嫁到B市时,吴阿姨是跟过来陪嫁的厨娘,做得一手好菜。如今也六十多了,蒋云州不敢太劳烦她,只说去卧室休息下就好。 卧室收拾的很干净,即使长久不住人,也一周打扫一次。 沙发旁有一整面墙的书柜,上面摆满了书和各种获奖证书。 蒋云州怀念的看了半晌,书柜一尘不染,吴阿姨打扫的很用心。 等洗完澡出来,床头柜上摆着温水和感冒药,蒋云州很久不曾有过这么贴心的时刻了。 他喝了药,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下午两点了,这一觉睡得很沉,蒋云州出了一身汗,浑身发烫。他几乎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强撑着去卫生间洗了澡才下楼觅食。 吴阿姨见他脸色苍白,摸了下蒋云州额头发现烧的guntang。 “哎呀!”吴阿姨着急了,“发烧了都不知道,赶紧!回去躺着,让医生来看看。” “没事。”蒋云州也抬手摸了下额头,没摸出什么感觉,他只觉得晕乎乎的,肚子很饿。 “好饿呀,我想吃东西。” 厨房里温着鱼片粥,吴阿姨盛了碗端出来,又催吴门房去请隔壁萧家的医生来一趟。 “萧家?”蒋云州往嘴里舀了勺粥,含糊的问道,“萧家不是没住人吗?” 吴阿姨拿出体温枪,对着蒋云州脑门测了下,38.3度。 “哎呦,烧这么高了。”又去给找来降温贴贴在蒋云州头上。 许是这个造型有点搞笑,吴阿姨没憋住笑了下才接着说道。 “萧家老太太本来是跟着萧家老二一起住,应该是有什么矛盾吧,前两天又搬回来了,跟了几个医生住在家里,估计是身子不大好了。” 怪不得萧家门外停了那么多车,萧家老二好像是从军了? 蒋云州“唔”了一声,接着喝粥。 他跟萧家老太太不太熟,他有点怵那种比较严肃的老人。 他念初二那年萧家老爷子去世了,萧家老太太搬去跟二儿子住,萧家的楼就空了。 又过一年,蒋云州也搬回Z省了。 等蒋云州吃完粥,医生也来了,他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挂了两瓶点滴。 吃完饭容易犯困,迷迷糊糊间听见吴阿姨和医生小声地在聊什么。 “萧......跟他二叔吵起来了,老太太......心疼孙子......搬......” 还没等他听清,发烧药的药效上来了,蒋云州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醒来,高烧已经退了,蒋云州晃了晃脑袋,轻快了不少。 吴阿姨不放心,她清楚蒋云州生病有多磨人,每隔两小时就让他含着体温计测体温。 果然,虽然没高烧,但一直断断续续的低烧着,体温没下过37度。 蒋云州被闷在家里躺着,吴阿姨变着花样的给他食补,养了一个星期才好全。 期间林启给他打了个电话,程安跑去公司找他,被林启拦下来了。 蒋云州这才想起来,他让程安三天内搬出房子。 他有些庆幸没带程安来过大院,不然程安找来又要闹个鸡飞狗跳。 为了避免出现什么状况,蒋云州让林启告诉他们那帮朋友,他和程安分手了,不必再像之前一样对程安忍让了。 在蒋家过的十分舒服,蒋云州甚至胖了几斤,他没有联系程安的想法,准备过两天直接回家看看,把房子挂中介卖了。 那套房子虽然老,地段倒是很好,应该不难卖,蒋云州正盘算着怎么把房子卖出去,手机接进了一个陌生号码发的短信。 是一个地址,市郊一座茶楼的包厢号,时间是明天下午三点。 蒋云州发了个问号过去。 对面回复的很快。 “你不想知道程安背着你做了些什么吗?” 他倒真不是很在意,程安从他身上获得的好处跟给大象挠痒痒差不多,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对程安来说已经算是天大的好处了。 但他不太想让程安好过,出轨这一条,在蒋云州这儿就足够死千万次了。 大院到市郊开车得两个小时,车还停在上次住的酒店停车场,吃完午饭蒋云州打了个车去把车开出来。 到茶楼才两点半,来早了。 茶楼周围的风景很好,山清水秀,服务员领着蒋云州往楼上走。 包厢没有门,只垂着一条竹帘,一面临窗。 服务员带蒋云州走到包厢后就离开了,蒋云州本以为那人会踩点到,没想到隔着竹帘隐隐约约见一人站立在窗口旁。 蒋云州伸手掀开竹帘走进去,一个身材高大欣长的人站立在窗口吹风,头发剃得很短,听见脚步声锐利的目光望向门口。 那人望过来的瞬间蒋云州突然记起萧家那小孩叫什么名字了。 萧予涵。 萧予涵看着蒋云州,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轻声道: “云州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