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不敢一个人睡
外婆利索地做了一桌子的菜，又热情地要给他们盛饭，谢晗看着饭勺在自己的碗里压了又压，急得头上冒汗，“别盛了别盛了，真吃不下。” 老太太把米饭密度远超一般的饭碗递给他，又叮嘱他：“多吃点菜啊，饭少吃点没事。” “哎呀你看你，孩子吃不下就别盛那么多，这个吃饭最忌吃得过饱，七八分就足够了。”老头子在一旁看不下去了。 “这么多菜堵不住你的嘴是不是？”老太太来了火，饭勺子往饭锅里一丢，“你的饭自己盛！” 老两口吵架拌嘴已经成了日常，兄弟俩埋头吃饭也不管。 谢晗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觉得这饭越吃越多，趁着外婆不注意，在桌子底下用腿撞他哥。 谢知非侧过头看他，问：“怎么了？”见他苦大仇深盯着自己的饭碗，便安慰道：“没事，吃不下就不吃，能吃多少是多少。” 谢晗最后还是吃的撑得要死，躺在沙发上不想动弹，但他嘴巴馋，想着桑葚不占肚子，又开始吃桑葚。 外公吃完了坐在椅子上喝茶，原本正望着门外的天色想事，忽然目光一转注意到院子里藤架上的葡萄，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和谢知非说：“知非啊，你去工具房帮忙把梯子拿出来，我给你们剪葡萄吃！” “哇，还有葡萄吗？”谢晗刚进院子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爬了满架的葡萄藤，但他没想到他外公真能种出葡萄来。走到架子底下仔细搜寻，真找到了几串半青不紫的葡萄，果实圆润，个头不小，但是每串就几个。 谢知非把梯子搬了过来，原本打算让外公帮忙扶着，他上去剪，但谢晗图新鲜好玩，闹着要上去，最后遂了他的心愿。 谢知非在底下稳稳扶着梯子，看着谢晗一阶阶往上爬，拿着外公递过来的剪子，剪了两三串下来。他高兴坏了，站在上面炫耀似的和谢知非笑。 谢知非仰头看着他，还是抵不过担心，板起脸说：“行了，摘好了就下来。” 外婆拿出个洗水果的篮子，“来来来，洗洗再吃，这些葡萄可是你外公的宝贝，都不舍得摘哦。” 谢晗爱吃葡萄，但他怕酸，让谢知非先吃。 谢知非尝了一颗，面不改色地说：“挺甜的，一点也不酸。” “真的吗？”谢晗将信将疑，他这个哥哥表面正经，其实坏心眼不少，小时候没少逗他玩，但他仔细看谢知非的表情不似作假，就挑了一颗颜色最紫的抛进嘴里。 一口咬下去，充沛的汁水在嘴里爆开，谢晗瞬间皱起脸，“好酸！” 他找到垃圾桶，连忙把葡萄吐掉，回头就要找他哥去算账。 小岛的下午总是静谧平和的。 谢知非平日里工作忙，这时候闲适下来，躺在客厅的躺椅上昏昏欲睡。 谢晗本来也有些困了，见他哥闭着眼睛躺在一旁，又忍不住靠过去。 他搬了个小凳坐在躺椅旁边，看了会谢知非的侧脸，又去看他哥搭在扶手上的手。 谢晗从小就很喜欢他哥哥的手，虽然他自己也有一双漂亮的弹琴的手，但他总是对他哥的手充满了兴趣。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但不过分突出，好看得总是让他想亲一亲，再贴在脸上才好。 他知道自己这样好像有点痴汉，但他忍不住。 为了防止他哥又生气，谢晗克制住自己，只用手指轻轻揉捏他哥的指骨。 “哥，你平时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啊？”谢晗小声地问。 谢知非这个时候已经即将陷入沉睡，只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夏日的午后，头顶的老式风扇慢悠悠地转着，发出有节奏的低鸣，窗外的蝉鸣歇了又起，室内暗香浮动。灼烈的日光被纱帘过滤，只留下满室的柔光。 谢晗久久地看着他哥的睡脸，看他浓长睫毛在眼下留下的阴影，挺直的鼻梁和下方薄软的唇。 他心里忽然后悔了。 果然欲壑难填，要他永远只当他的弟弟，他才不会幸福。 谢晗安静地又看了会谢知非，最后慢慢凑过去，轻轻地在他脸上落下一吻。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童年阴影的话，那么谢晗的童年阴影一定是他外婆家的一间卧室。 他外婆以前喜欢把日历挂在衣橱上，日历上没有什么别的图案，只有一位身着黑衣头戴黑布的修女，白天看着还好，一到了晚上，室内光线昏暗，配着他外婆家老式衣柜上的铜锁，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他傍晚的时候进了卧室，发现他外婆还在用修女图案的挂历，想起夜里他得独自一人和这位修女共处一室，心里有点发毛。 他把修女的事和谢知非说了，又怕谢知非嘲笑他胆小，于是添油加醋。 “我之前有次半夜醒过来，窗外还走过去一个发绿光的骷髅，动作一卡一顿的，当时吓死我了，我立马闭上眼睛，到了天亮的时候睁开眼睛，才发现它已经不见了。” “是吗，”谢知非向来是不相信什么牛鬼蛇神的，他知道谢晗是害怕一个人睡，却说，“害怕了？那要不我们换个房间？” “谁怕了！我才不和你换呢。”少年心性禁不住一点激。 到了夜里，大家都睡了，谢晗开始后悔自己当时嘴巴硬了，他看着挂历上的修女，总觉得那修女把黑漆漆的眼珠子转向了他，吓得连忙把脑袋钻进被窝里。 憋闷了好一会，又受不住得出来小心喘了几口气，平日里追求刺激看的那些恐怖片恐怖的情节，此时此刻在他大脑里无比的清晰，他捂住自己的心口，害怕自己剧烈的心跳被冥冥中的某些生物听见，思想斗争了好一会，他从床上迅速爬起来，两只脚在地上迅速探寻了一会没找到鞋子，便也顾不上了，逃似的冲出了自己的卧室，还没忘了把门关上。 有了一扇门的保护他胆子稍微大了点。走廊处的夜灯照亮了脚下的朦胧的地面，隔壁的卧室里传来两位老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谢晗跑到他哥卧室门口，怕直接进去他哥会生气，就慢慢把门打开一条小缝，想看看他哥睡没睡着。 谢知非换了个睡眠环境有些不适应，听到门外走廊上传来的声响就已经醒了过来，他翻了个身，忽然注意到原本关好的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仔细一看，里面还有一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谢知非一个激灵，睡意瞬间去了大半，想起谢晗白天说的“亲身见闻”，心里有些发毛。 他穿上鞋，直直走到门口，把门用力打开，却见谢晗正站在门口，因为惯性不小心踉跄了几步。 他把谢晗扶住了，有些愠怒，“你大半夜在这里装神弄鬼做什么？” 谢晗可怜巴巴地，“哥我不敢一个人睡。” 谢知非注意到他脚上鞋也没穿，叹了口气，说：“进来吧。” 谢晗如蒙大赦，一下子冲进他哥卧室，准备往床上爬，被他哥制止了。 “把脚擦干净了再上去。”谢知非扔过来一袋湿纸巾。 谢晗清理完了之后，乖乖地睡到床里侧，觉得他哥的床真暖和，味道真好闻，连床头那盏昏黄的台灯，散发的出来的都是温暖的圣光。 谢知非也跟着上了床，睡在了外侧。 一边是墙，一边是哥哥，他觉得自己很安全。 他翻了个身，问：“哥你不怕鬼吗？” 谢知非不想和他聊这些有的没的，“你睡不睡？不睡我去你房里睡。” “哎别嘛，我这就睡了。”谢晗把嘴巴闭上，慢吞吞在床上翻了几下身，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渐渐沉入了睡眠。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谢知非醒了过来，伸手把谢晗搭在他身上的胳膊和腿推下去。 耳边是谢晗轻浅的呼吸声，谢知非安静地看了会在屋顶悄悄蔓延的光，一只手忽然又搭在了他的胸口。 他握住谢晗的手腕准备再次把他的手挪开，忽然听见谢晗小声地喊“哥”。 他动作一顿，转过头，看见谢晗恬静的睡脸，少年秀美的脸上像白瓷般蒙着一层柔光，隐隐透出一点熟睡的红。 他们两个人的距离这样的近，他只要稍微一低头就能吻到谢晗的嘴唇。 谢知非看了很久谢晗，久到天色大亮，照得一切都无所遁形，最后只是伸出手轻轻拂开他滑下来的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