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齐

    老齐是土生土长的小城人,没多大本事,胆子也不大,吃不了苦,心肠却不坏,还有点老好人,是个最标准的,最普通的是市井小民。他没个一技之长,女儿出生之后,为了赚点轻松钱阴差阳错地混进了帮派,干了几年还是最底层的打手,动手的时候下手也不重,不是因为别的,他不敢啊,死活都下不了重手。

    小头头早看他不顺眼了,找这事儿要把他踢走,可是老齐脾气好,骂不还口的,久而久之还处了不少关系不错的兄弟,算是扎根在了帮派里,轻易踢不走。

    王遂加入的时候,老齐已经能算帮派的老人了,要不是偶然碰见王遂在超市买尿不湿,他都不知道王遂还有个抱在手里吃奶的儿子。他姑娘已经八岁了,别的没有,倒是有一堆穿剩下的旧衣服,他老婆时不时也教王遂点育儿经验,倒成了王遂到这个小城里来交上的第一个朋友。

    王遂打架狠啊,板砖照着人头上敲,砰一下就能给人开瓢,还是高中毕业的,脑袋也灵活,短短小几年的功夫已经爬上了帮里的管理层,老齐在他手下更是稳如泰山,帮里不少人眼红都说他走了狗屎运。

    后来帮派头领带着一众手下去S市发展了,老齐没去,他老婆孩子都在这儿,本身也没什么大志向大本事,头领也不在乎他这个小兵,他就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小城里。

    这几年街坊邻居都说老齐怕不是偷偷中彩票了,不仅换了新房子,买了小车,去年他老婆还生了个大胖小子!没钱敢这么折腾?有眼馋的人问老齐哪儿来的赚钱路子,老齐也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把人气个够呛,骂老齐自己吃独食,半点余羹都不愿分。

    老齐哪儿敢说啊,这钱来得亏心,用得也亏心呐!天大地大,也就只有他和他老婆知道,别的人是一个字都不敢吐露出去的。

    他这几年生活过得充沃,平日里也没什么活干,就爱好钓鱼,每隔两天必要到城边上的小河里钓上半天的鱼,为了这个老婆还和他闹过,骂他有这功夫还不如在家带儿子。说起儿子,老齐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总能泛出些光彩出来,这儿子他四十二才得的,老来得子,八斤三两的大胖小子,现在已经一岁多了,会抬头翻身,前两天还含糊地喊了声爸爸,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想到儿子,老齐连忙收了钓竿,今天收获不错,钓了条大鱼,回去让老婆炖鱼汤,白白的浓稠鲜鱼汤,少放盐,给他家大胖小子也喂几勺喝喝。他美滋滋地往停车的方向走,现在天黑得早,五点多的功夫天已经昏暗了,凉风能吹得人一激灵,老齐拎着鱼桶像平常一样走着,不知怎么的越走越慌,就好像有什么人在他后面跟着似的,猛地回头一看又是空荡荡的,顶多能远远看见几个还没收杆的钓友站在江边上。

    快到车旁边了,老齐心里一松,暗骂自己吓自己,正往兜里掏钥匙的时候,脑后猛地传来一道破空声,他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后脑便一阵剧痛,眼前一黑,随即便人事不知。手里的钓桶也哗啦一声摔在地上,里面一条大白鲢鱼在地上扑扑腾腾,没过多久,也不动了,而老齐早就不见了踪影。

    老齐睁眼的时候脑后的疼痛仍未消失,不等脑袋清醒,嘴里便已经哀哀嚎叫了起来,等到眼前的景色终于不晃了,能看清人了,便一眼就看见包厢里最中央的扶手椅上,坐着的那个人。

    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根烟,只不过没点燃,剑眉星目,上挑的眉眼,鼻梁高挺,下颌处依稀可见淡淡的青色胡茬,依旧是不修边幅地穿着背心卫裤。

    全屋子的黑西装都恭敬地站着,他一个穿着背心的反而坐着。

    老齐冷汗刷一下子就下来了,嘴里的哀叫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下子堵在了喉咙口,骇得眼前发黑,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

    ——是王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