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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戏言偷香狎客失花 珠语赏画琴倌遭劫

    词云:沈夜风。分明月。春慾直催初蕊开。孤枝破了飞龙xue。

    且说久宣自越王府回来,正与招弟开弟问话,忽地从柴房传来杂声,便走过去瞧瞧。一进柴房,只见墙角柴堆边上一人捆成个五花粽子,卷缩倒地,堵住了嘴巴,只能哼哼个不停。久宣看了几眼,才想起是早前无银嫖饮那娼客,还没开口说话,却见开弟先走上前去,弯腰打量着那人,末了抬头问道:「这人怎了?」久宣被他一问登时来气,喝道:「你还问我!」

    开弟吓得连忙跑回哥哥身後,久宣蹲下那人身边,只见他脸色泛红,双眼迷离无神,神情看似难受至极。开弟想了想,忽而恍然道:「欸,难怪子素相公昏过去了。」招弟连忙侧头打眼色,久宣倏尔站起身来,怒道:「子素晕了?」招弟又是挤眉又是弄眼,谁知开弟偏偏不会意,还接着说道:「是啊,三娘就是因这事儿发了火。我还道怎就昏了,敢情是拿混了药去了。」

    久宣问道:「拿混了药是怎个说法?」开弟还待再说,先被招弟跺了一脚。招弟见也藏不住了,只好从实招来,说道:「早些时这人绑是绑了,却一直闹腾,本来打算给他下点迷药,先撂倒了再说。想来,是跟子素相公的药弄混了。」

    这开弟也真不知天高地厚,还火上浇油来一句,说道:「这一碗春药、一碗迷药,它放一桌上都一个样儿,就、就、就可能拿混了……」说到後面,看久宣一脸不快,自己也怂下来了。

    久宣当场七窍生烟,就差没冲过去把两人抽他个十来巴掌,骂道:「你们教子素喝了迷药?」原来子素性子硬些,房中尽是受苦,有时香娘便让人送碗催情茶药过去,谁知今日双生子犯迷糊,竟送了碗迷汤。

    招弟开弟耷拉着肩,开弟轻轻点头道:「看来……确实如此。」久宣瞪大了眼,又问道:「那春药呢?」开弟憋着嘴,还一脸委屈样儿,指了指地上那人,道:「那便是给他灌下去了。」

    久宣一听,登时傻了眼,竟是气得连骂也不知该骂什麽了,呆住片刻,缓缓低头看地上那人,心里一阵可笑可怜,便跪坐那人身侧,将那人脑袋置於自己腿上,又回头朝两人喝道:「愣着作甚,速去拿碗水来!」

    两人一听,连忙跑去取水,久宣见那人已是神志不清、浑身乏力模样,便解了他身上束缚。这才细细看清此人相貌,本以为是个泼皮无赖人物,谁知却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难想竟会来这烟花楼处,饮了花酒不给钱。那人轻声呻吟,浑身guntang,也不知被这催情之药煎熬多久。久宣轻叹一声,虽心中几分厌恶,却也可怜他一把。

    屋外招弟开弟取了水小跑回来,久宣听得声响,高声唤道:「快些!」开弟听他一喝心头一紧,一个跄踉,左脚绊右脚,猛地摔了个狗爬地,小壶脱手水洒满地。招弟一声惊呼,指着弟弟便骂道:「你你你,你怎麽不蠢死算了!」

    久宣在屋内听得那「哐啷」一声,再听了招弟那话,心里有数。这两人能干时一个能顶仨,败起事来也一败到底,当下又来了气,怒喝一声:「滚,都滚!」紧接不知是谁「啊」了一声,再来便是一阵脚步声远去。久宣一愣,这俩崽子,还真滚了。

    这下可好,当真教久宣气结。久宣疲乏,心中暗叹道:「罢了,这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想罢起身便走。走到们外,见那壶里尚有几口清水,心头一软,还是捡了起来,折回房内,一点一点喂与那人。那人饮罢,却道还要,久宣嗔道:「没了。」

    那人勉强撑起身来,久宣伸臂去扶,只见他一脸红潮情慾所致,终是心软了,说道:「你能走麽?」那人点头,久宣又道:「随我去寻些茶水,解这药性罢。」那人再点头,久宣搀扶。那人靠他身上,微微抬头,与久宣打个照面,一时无话。看着久宣,只觉面前此人,眉目如天成,神态自风流,回眸间翩然,如水如月,怎信是凡尘所出一妙人!那人不禁一笑,心道:「乖乖,今儿个莫不是被折腾死了,到了天宫,见着如斯美人。」

    久宣见他嘴角一抹浅笑,痴痴凝望,也觉好气好笑,只道是那春药所害,便道:「走罢。」那人趁势搂过久宣腰间,由久宣扶着,出了柴房,直往八仙廊走去。那人凑近久宣耳边,打趣道:「好弟弟,这是带哥哥往何处去?」

    久宣白他一眼,心叹此人怎生这般轻薄,暗恨方才当真不该心软,由他自生自灭才是。再看那人,也不过与自己年岁相近,便骂道:「谁是你好弟弟?休要胡说。」那人听罢轻佻大笑,久宣连忙伸手掩他嘴巴,道:「小声些,若是把客人吵醒了,教你明儿横着出丹景楼。」

    那人伸舌舔了舔久宣掌心,点头应了一声。这多年风尘生意,久宣早已见怪不怪,收回手来便继续扶那人走去,回到自己房内,将那人扔在交椅上,便到一旁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小小药瓶,倒出一粒,递与那人,道:「这清心丸虽不能彻底解那药性,却可稍缓急热,你且服下一颗。」那人一把抓住久宣手腕,将人扯进怀里,嬉皮笑脸说道:「好弟弟,哥哥最怕吃药,不如你喂我罢。」

    久宣也不恼,柔情一笑,双手环抱那人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再唤我一声好弟弟,等下便把你这处好弟弟切了下酒。」说着一手摸到那人胯下,狠地一掐。

    那人整夜被春药折磨,身下粗胀硬如钢铁,怎奈得久宣这麽一掐?当场吃痛「哎呦」一声惊呼,连忙道:「不唤便是!不唤便是!」说罢赶紧将药丸送入嘴中,却苦涩难当,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久宣见他这般模样,到底算是解了恨,倒过一杯水来,才教那人服下药去。

    只是,催情之药药性猛烈,这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来,那人径自喝水,总算舒缓了些。久宣趁机背过身去,将怀中银票铜钱夹藏在案上书间,又掏出越王所给那张纸条,若有所思看了一眼,一并置於书中。再回身时,却见交椅上空无一人,那人径自踱步到久宣床前,毫不客气,褪衣脱靴,直当是自个儿家里。

    久宣目瞪口呆,气得脸色发绿,那人躺他床榻之上,好不悠闲自在。久宣过去喝道:「爬起来!」那人往床里挪了一挪,腾出位置让与久宣,道:「可莫要把客人吵醒了,小心明儿横着出去。」久宣气结,寻思一下,眼珠子一转,褪下披风外袍,坐於床沿,问道:「来者皆是客,敢问公子贵姓大名?」

    那人见久宣亵衣残破,春光若隐若现,好是勾人,却也不中他计,笑笑道:「这可说不得。」久宣又靠近些,问道:「不然久宣该如何称呼公子?」那人撑起身来,伸手勾起久宣下颔,笑意更浓,道:「唤好哥哥。」顿了一顿,又道:「你便是蓝久宣?难怪、难怪。」

    这两人各怀鬼胎,久宣见问不出家门,假意别过头去,说道:「罢了,公子睡下便是。」那人却摇头道:「这处胀得厉害,怎生睡得?」久宣暗自偷笑,低头不作回应。那人见状,只道是两厢情愿、有意同欢,便壮了胆子,拉过久宣手来,轻道:「好弟弟便行行好,与哥哥解了这毒罢。」

    久宣心中暗骂一句,嘴上却道:「久宣从了便是。」那人听罢,以为得逞,心中大喜,抱过久宣身板翻滚榻上,久宣道:「公子莫急。」说罢自床边取下一道长带,覆上那人双眼,绕到脑後打了一结。罢了,相互褪去衣衫,那人本就在情慾之中,久宣双手四处游走,直教他浑身酥麻。

    两人跪坐床上,久宣百般挑弄,那人也乐在其中,每每久宣气息靠近,便凑唇过去欲一亲香泽,却总被久宣逃开。过了一阵,终是忍不住,便道:「好弟弟,可急煞哥哥了。」

    话音刚落,便觉久宣放开他来,那人双眼蒙住,正要疑问,又忽觉背上暖热,正是久宣贴了上来。久宣伸手绕过那人腰间,温柔taonong那极胀孽根,又轻咬那人颈後。那人陶醉其中,舒服至极,温柔乡尽处,当真教他死在此处也甘愿。情到浓时,却忽觉不妥,尚未回过神来,忽地後庭一酸,竟已被人趁机夺壁而入!

    那人顿时浑身绷紧,张嘴说不出话来,只觉久宣双手抱紧自己,轻咬自己耳根,嗤笑一声道:「公子莫要乱动,等下弄疼了,可不能怪久宣。」

    久宣说罢,腰下一挺,便是整根送入,见那人急促喘气,便又道:「慢着些,换气需深而缓,切莫太急。」那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後庭既酸且胀,久宣那器物也有六寸余长,却当真不觉疼痛,遂听从久宣所言,深深换气,放松了身子,只觉每每呼气,久宣孽根便更进一分。待那人适应了些,久宣浅笑,随那人气息缓缓抽送。

    这般抽弄一阵,後庭渐而生水,越发滑溜无碍,那人也顾不得羞,美满之时呻吟出声。可怜他一世风流,玩尽不少小唱小童,却何曾被人插弄过?这倒是好,调戏美人不成,反把自己那童子洞送出去了,还快活得不知天上人间。原来久宣被越王一夜鼓捣,却苦不得泄,此人为药性所催,痞子一般口出妄语,久宣见他面容颇俊,便顺水推舟将他收拾收拾是也。

    久宣越进越快,那人则是越叫越浪,直唤:「好弟弟,慢些,受不住了。」久宣停下动作,怒道:「谁是你好弟弟?」那人见他忽然停下,顿时麻痒难耐,双手扳住屁股,直往久宣孽根坐去。久宣推开他道:「你说,到底谁人是好弟弟?」那人连声道:「我是、我是。」久宣又道:「好弟弟,该怎般唤我?」那人急得直唤道:「好哥哥!好哥哥!饶了弟弟罢,快、快来再顶一发。」久宣遂如了他意,大抽大弄、狠撞蛮顶。那人入得趣乡,再无廉耻一说,由久宣摆弄,纵情其中,「好哥哥」地唤个不停,气喘吁吁,无比yin狎狂荡。此番不久,久宣一个猛进,那人xue内一紧,浑身一颤,前头终是丢了。久宣遭他一夹,低吟一声,也自将一夜慾火尽数泄於那人後庭之中。

    两人各自是憋屈一夜,如今终得以泄火,双双尽了yin兴,好不如意。事罢,那人倒在久宣床上,昏昏沈沈迷迷糊糊,久宣凑过身去,问道:「好弟弟,你究竟是姓甚名谁?」那人半醒之间,终於答道:「李紫云。」说罢,便自睡去。

    久宣笑了笑,起身自案上取过笔墨,将紫云翻了个身,蘸墨提笔,於紫云背上书了九个大字。事成,得意一笑,这才将笔墨放回原处,躺於紫云身侧,疲累至极,顷刻睡了。

    五更鸡鸣,久宣半梦半醒,浑身酸累,这连连闹了一夜,才阖眼不久,疲乏得很。还待再睡,忽觉身边一阵动静,困极之时也懒去理会,闭目欲眠。那动静越闹越大,久宣被狠地推了一把,差点没摔下床去,这才想起床上还有个那李紫云。久宣勉强睁眼起身,还没说话,那人已急忙下床,胡乱套上靴袜,捡起衣衫,夺门而去。

    看李紫云身影狼狈,背上顶着几个大字却浑然不知,久宣一阵好笑,见日光渐而穿室而入,轻叹一声,也只得起身梳洗。待整理妥当,方坐於案前,取出银票放好锁好,把玩越王给他那三枚铜钱,好生放到一旁。招弟开弟昨夜已将两份簿子送回,久宣细细翻阅,忽而停在一处,似是有所顿悟,想了想,取过那张纸条,出门去也。

    眼下众人房中毫无声响,看来尚未起床,冷冷清清,几分晨寒,久宣不急着寻银杞去,反是去了子素房里。子素在上层西厢,久宣摄足上楼,径自入屋。

    再说子素昨夜无意饮了迷药,尚自昏沈,久宣倒过一碗凉水,走到床边,轻唤他几声,不见反应,伸手推他一推,才见子素渐渐醒来。

    久宣扶他坐起身来,子素只觉头痛欲裂,十分难受,喝了几口水,才舒缓了些。久宣道:「怪只怪招弟开弟傻头呆脑,教你受累了,回头教他俩吃师傅们一顿鞭子。」子素淡然道:「我无事,不需责怪他们。」久宣自怀中取出纸条,递与子素。子素接过一看,些许惊讶,看向久宣,却见久宣低声道:「王爷托我转告,眼下只能帮到这里,教你再等等。」

    子素起身坐在床沿,就着日光阅之。那纸上记录一份名单,子素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神情漠然,也不知是喜是悲是怒。久宣又道:「王爷交代,此物不可留,看罢必毁之。」子素点头应之,又看了一阵,便点火燃之,末了回身朝久宣道了声谢。久宣问道:「如何?可是好事?」子素沈吟,似有几分迷茫,又有几分疑惑,只道:「不知。」

    久宣暗叹,看了看天色,又问道:「银杞该是起了,子素可要同去?」子素应了一声,遂披一身乾净衣袍,一道出门去了。

    到了银杞房前,却见已有四人静候门外,其中两人正是招弟开弟,睡眼蒙松,打着呵欠。另外两人年长些,一个双眼淩厉,另一个神情冷漠,正是尹、风两位调教师傅。久宣见着两位师傅,上前躬身行礼,丝毫不敢怠慢。

    那四人见着久宣,却是神情各异,招弟开弟掩嘴私语偷笑,风师傅斜眼看他,抿嘴一笑,尹师傅轻咳一声别过头去。久宣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那天煞的李紫云半夜浪叫不绝,将众人吵醒了,当下好不窘困。

    六人无声等了一阵,房内渐起声息,许久方见叶承一人开门而出,久宣上前,见叶承微微一笑,甚是满意之状,也放下心来,恭维几句,便着开弟送人出楼。两位师傅待叶承走远,先後进了房中,掩上房门,将三人关在外面。倌楼规矩,清倌梳拢後,需由师傅好生查看一番,若有见红,则要另作调教。曾见小唱男倌中,姑妄行事者,去童不足一月,那後庭便已废了,忍痛医臀,也不过亡羊补牢,终归要亏老鸨钱财。

    又过一阵,方见风师傅领银杞出来。银杞见了众人满脸羞红,招弟迎上去笑道:「恭喜银杞相公,今儿个挂牌子了,愿日後夜夜有客,财源不尽。」银杞听招弟这般一说,不免心酸,不争气红了眼眶,低下头去。

    子素见状,轻声唤道:「银杞。」银杞见了子素,鼻头一酸,泪珠子忍不住便落了下来,哭唤道:「先生!」说罢一头扑入子素怀里,抽泣不住。子素由他抱住,轻抚银杞後背,也不多说什麽。风师傅道:「银杞,哭过这一场,以後莫要浪费这眼泪了。」银杞脸埋在子素胸膛,却也听话点了点头。

    两位师傅由着银杞,转身欲走,尹师傅忽地停住脚步,朝招弟瞪去,吓得招弟脑袋一缩,只恨不能找个洞躲起来。久宣知是因那迷药一事,当下抢先说道:「招弟,昨夜一笔数教你算错了,赶紧爬去算好。」招弟听罢,一溜烟逃了没影,尹师傅只好作罢,与风师傅一道离去。

    久宣看看银杞,柔声道:「怎了,叶公子待你不好?」银杞摇头,哽咽道:「叶公子温柔着紧,只是……」久宣打断他道:「好了,莫哭,教乾娘见了,又要挨骂。」银杞点头,止住哭声,却不放开子素。久宣又道:「我昨日应了你,等下吃过早饭,便带你出去走走,可好?」银杞听了,这才破涕一笑。

    别过子素银杞两人,久宣急步回到房里,招弟一人在内,与他收拾床铺,窃窃私笑。久宣坐在案前,把招弟唤来身边,沈色而道:「招弟,你帮他一时,帮不得他一世。下不为例,懂麽?」

    招弟先是一愣,又笑道:「公子在说什麽,听不懂。」

    久宣白他一眼,翻开记人事那份簿子,只见其中所记,子素昨夜有客,名下只记「赵大人」仨字,却又被一笔划去。招弟看了一眼,知久宣已然看破,连忙道:「这、这是我一人主意,开弟并不知情。」

    原来那赵大人乃子素熟客,据说子素入楼前两人曾经结怨,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子素沦落,赵大人时而来寻他作乐发泄,下手甚重,几次伤得子素无法下地。招弟开弟倌楼出入,又怎会春药迷药分不清?定是见赵大人来了,故意换药,好教子素躲过一难。久宣一问之下,还当真如此。

    久宣示意招弟站近些来,招弟急忙过去,久宣一个扬手,「啪」的一声,狠狠抽了招弟一个耳光。招弟顿时头昏脑涨,捂脸看向久宣,却听得久宣说道:「若乾娘与师傅们问你,便说我已经打过了,知道麽?」招弟明了,此事若教香娘知悉,不将他打个半死才怪。久宣打他,却是为他开脱,招弟脸上作痛,心中感激,忙道:「知道了,多谢公子。」罢了,腆脸一笑。久宣知他也是一份好意,便且作罢,打发了招弟出去。

    不消片刻,外面杂声渐起,想是众人纷纷醒来。久宣等了一阵,方出门去,却见八仙廊中空无一人,廊前小园处传来人声,循声觅去,池边小亭处,竟见聚了十人,围着银杞说话。

    银杞身边两个少年,左右拉着银杞打趣说笑。左边那个,姓唐,唤丘梧,与银杞一般大,性情也与银杞一般温顺,向来与银杞交好,乃如今楼中仅余两位清倌之一。右边那人,则是赛八仙中花倌花玉安。

    且说赛八仙中,个个才貌出众、身怀绝技,这玉安纵也是明眸酷齿,相比之下,却显平庸,只因他花姓,刚好凑得那「琴棋书画诗酒花」七人。玉安出身江南之地,说一口南方软语,年十七,仍身形纤小,又善观言察色,一张甜嘴儿,就会讨人欢喜。

    再数数这丹景楼赛八仙,究竟有何妙处?前文说到,魁首杨青衣,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好似思凡谪仙。论貌,能教西子不敢捧心,顾盼流转,看者迷而痴之。琴倌明先,精通音律,尤善琴筝,只是先天残缺,双目不明,唯一双灵耳、十指精技,补其不足。棋倌蓝久宣、书倌张子素,前文道来,此处无须多说。画倌林坮,字知砚,一手山水称绝,又工人像,集江南浙风大成,本亦出身书香门第,气质不凡。诗倌笪羲容,写诗填词不在话下,对联作赋亦甚拿手,以「松笙」作诗号,平日少语寡言。酒倌方文染,与羲容恰恰相反,性急好动,嘴直心快,却是全京城酒令第一人,与文染行令,那着实叫一个自讨苦吃。再随後,便是凑数那花倌花玉安。此八人之美处,非只言片语足以道破,引香娘一句话说笑,瞧这八人同桌吃一顿饭,能活活把人眼珠子累瞎。

    丹景楼如今算上银杞、去除久宣,共十八挂牌倌人,其中出众者,又岂止这八人,各人所长,此处暂且不细细数来。久宣左右看了一眼,见子素与知砚不在,便问青衣。青衣道:「子素头痛,回房去了。知砚不适,尚在榻上未起。」知砚体弱易病,香娘平日也容他懒睡。

    此时一人听见青衣话语,凑来问道:「怎听说昨夜子素倒了?怎麽回事?」此人唤李寒川,属赛八仙外最当红一人。寒川待人温和谦让,无一不喜欢他的,诸人常说,若非玉安因姓凑数,八仙本该将寒川算进去才是。

    久宣则摇头叹道:「是招弟开弟两个傻的,给子素拿错了迷药。」寒川苦笑道:「竟还能犯这等错误。」

    银杞隐约听得子素二字,忙问道:「先生?先生怎了?」久宣不愿他担忧,只道:「他无事,回去歇下了。」玉安也有听闻,见久宣不愿讲,便扯开话去,与银杞道:「银儿、银儿,我竟不知你会唱。」银杞不解,回道:「这曲调也不难,乾娘让青衣哥教我,我便学了。」久宣听言,愕然望向青衣,悄声问道:「乾娘着你教的?难怪,我还道你怎地教他这个。」青衣稍稍颔首。一旁琴倌明先则道:「此曲如今会唱之人不多,玉安才会讶异,银杞无须多想。」玉安点头,哼唱了半句,又记不起後面曲调,银杞便替他接了一句,唱完,与众人一同笑了。

    久宣见银杞开怀许多,又问青衣道:「我许了银杞今日出楼,青衣可要同去?」青衣答道:「只怕乾娘不许。」却听得身後一人说道:「怕我不许什麽?」

    众人见是香娘来了,各自噤声,恭敬唤了声「乾娘」。香娘一眼看去,嗔道:「大清早这般嚷嚷,是嘴痒还是皮痒?」又朝青衣问道:「方才在说什麽?说与我听听。」久宣一一说来,香娘看向银杞,道:「走走也无妨,青衣若想去,不妨同去。明先日前说要新琴,也一并带上罢。」

    明先目盲,平日出入为羲容所助,若明先同行,则要带上羲容。香娘甚少这般大方,众人一时诧异,不知香娘有何意图。倒是玉安,过来调皮一笑,求道:「乾娘,银儿与我情同兄弟,便也放我同去罢。」香娘应道:「也成。」久宣正在奇怪,便听得香娘续道:「久宣,带他们走一趟皂云庄,与银杞做身衣裳去。」

    一听皂云庄三字,众人又是无言,几人偷偷看向青衣,只见青衣低头不语。若说京城之中,有他杨青衣绝不踏足之地,东市布铺皂云庄乃是首位。香娘虽嘴上许了青衣同行,说到头来,还是不许。青衣了然会意,浅笑应道:「久宣带他四人便好,我就不添乱了。」

    说罢,此事也就定下。香娘平日管教甚严,除了出堂坐局,极少放相公们出楼闲逛。如今这几人当真是羡煞旁人,待用过早饭,翩翩公子五人,上街去也。

    这五人除去久宣,皆是长久困在楼中的,尤是银杞,数年前被香娘买来,便不曾出去过。久宣领四人出了後门,好生交代些规矩,无非是见着熟人要怎般怎般、见着这个那个又要如何如何。娼妓乃属贱民,女妓尚可从良,男娼则谓贱中最贱,便是遇上粉头表子,也要低头让路。久宣将一切说明白了,四人连应「晓得」,这才沿小巷出去。

    偌大个京城,从内城南到东市,也着实是远,还要绕个路去与明先买琴。且不说明先目盲走得慢,银杞一夜折腾过来,这也吃不消,还没走过几条街,两腿就在发软。倒是玉安,一路拉着银杞左看右瞧,又缠着久宣给他们买甜糕。久宣正在掏铜钱,却见银杞盯着什麽入神了,引颈一瞧,原来是小摊上卖着竹香金荔酥,做得极是精致,久宣便道:「你若想吃,给你买一个便是。」却见银杞摇了摇头,道:「回去时再来买罢,也给先生带一个。」

    明先一旁听罢,也笑道:「这银儿,嘴里心里就一个先生,可使不得。回去时,给大夥都捎些糕点罢。」久宣答道:「银杞与子素亲近,想着他也是自然。」玉安却打趣道:「我与银儿也是亲,却不见他想着我来。」银杞被说得脸上一热,忙道:「先生待我好,我、我自是想着……」说着,忽地打住,低下头去,不知寻思什麽。

    久宣见状,忙唤几人莫再拿银杞说笑,一行人走出市集,在路口托人拉个头口。等了片刻,就见那人拉了个驴车来,虽然五人拥挤些,至少是不用走路了,连忙坐进车里。一路拉到东市,本要先去皂云庄,久宣因疲累口误,与车夫说错了先去潇湘阁,到了门前恍惚下车,才想起来,也只好先与明先进去选琴。所幸皂云庄离这不远,想着买完琴走过去便好,就乾脆给了钱银,打发了车夫去。

    潇湘阁所出之琴筝萧笛一绝,来者纵有那附庸风雅之纨絝,亦有清高不凡之雅士。久宣不愿过於招摇,便将银杞、玉安、羲容三人安置与一旁茶摊候着,自己带了明先进去潇湘阁。

    这茶摊也是简陋,三人坐在阴凉处,各自吃茶,银杞看看羲容,又看看玉安,小声问道:「久宣哥就这麽把我们放着,不怕我们跑了麽?」

    这一问,引得玉安笑个不停,答道:「这全京城就没有乾娘寻不到之处,久宣哥还有个王爷大靠山,你倒是敢跑?」银杞顿首道:「说的也是。」玉安又道:「你若跑了,被乾娘捉回去痛打个三天三夜,这还算是好运气的了。若是被暗门子或是西馆那帮人拿了,有你後悔的,青衣那时不就是……」羲容嗔道:「玉安,少说两句。」

    银杞见羲容难得说了句话,愣了一愣,又问道:「几次听人说起这西馆,到底是什麽地方?」话音刚落,身後忽地有人大咧咧接了一句:「哟,小公子年纪不大,就想着要去西馆了?」银杞回头,只见是三个十八、九岁,油头粉脸之少年,一身光鲜却俗不可耐,为首那人道:「这可不是丹景楼诗公子、花公子麽?」又凑近银杞细细打量,问道:「这小可人儿又唤什麽?」说罢,伸手就往银杞脸上摸了一把。

    京城繁华,帮闲无赖自也不少,不料这便教几人碰上了。玉安悄悄往潇湘阁看去,不见久宣出来,暗道不妙。羲容比玉安、银杞年长几岁,也淡定着些,拉过银杞,朝那人恭敬说道:「这是楼里新倌儿,几位小爷自是不认得。」

    那人「嘿嘿」一笑,瞅着银杞道:「都说丹景楼昨晚破了个清白身,莫不就是你罢?过来教哥哥我好好瞧瞧。」说罢就一把将银杞拉了回来,一手搂住。玉安过去要护住银杞,却被另外两个无赖抓了过去。为首那人抱住银杞,笑得yin亵非常,说道:「长得确是不错,昨晚卖了多少?破身滋味可够销魂的麽?」银杞不知所措,只急道:「你……放开我。」那无赖把脸凑过去,笑道:「给哥哥香一口,便放了你。」银杞急得满脸通红,看向羲容,羲容却不知如何是好。那茶摊老板不敢惹事,只当做看不见。

    就在此时,一颗石头忽地不知从哪儿飞来,恰恰打在那无赖手背上,疼得他连忙缩手,另外两人吓了一跳,玉安也趁机挣脱出来,只听得一人扬声说道:「丹景楼的人你也敢乱摸,胆儿挺大的。」那无赖听了声音,喝道:「六子,你少管闲事儿。」

    众人只见,那唤六子之人跟那几个无赖一般大,穿着不如他们光鲜,却也是吊儿郎当一副地痞样,手里拿着个弹弓,缓缓走来,说道:「猴头张,我这可是在救你一命。他们几个不可能孤零零在这处喝茶,苏老板和蓝老板铁定就在附近,这教他们见到,你这手也甭想要了。」玉安眼珠子一转,朝远处挥手唤道:「久宣哥,快来!」猴头张听得他这一喊,顿时慌了,带着俩小弟连忙逃个没影。

    六子看了看,不见久宣,才知是玉安故意吓唬他们,一时笑得是前合後仰。羲容朝他道谢,六子摆了摆手,说道:「这猴头张前几天赌钱赢了,到处显摆,我早想揍他了。」说罢也看向银杞,道:「真好看的小公子。」竟也想伸手去摸一摸那脸蛋,却只见他一只手停在半空,只痴痴看着,不曾真的摸下去。

    玉安忽地轻声唤道:「久宣哥。」六子白他一眼,笑道:「你这招对我没用,我才不怕那蓝……」却听得身後一人冷冷说道:「我麽?」久宣「哼」了一声,续道:「我的人也敢碰,六子你那手不想要了?」六子浑身一颤,立马嬉皮笑脸,转身道:「蓝老板,数日不见,又俊了啊。」

    久宣冷眼盯着六子,脸色极是阴沈,连银杞也吓了一跳,玉安偷笑,也不急着为六子解释。六子打了半天哈哈,马屁拍得飞天入地,连羲容也被逗笑了,终是看不过眼,与久宣说了实情。久宣这才缓下脸色,斜眼看向六子,漠然令道:「消失。」六子爽快应道:「好嘞!」转身就逃,没跑多远,又听得久宣淡然说道:「回来。」六子翻了个白眼,又一个箭步跑回久宣身前,朗声应道:「在!」

    久宣忍俊不禁,终是笑了出来,说道:「你帮我寻个人。」六子假装面有难色,扭扭捏捏,久宣自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六子当场笑脸问道:「蓝老板要找谁?」久宣道:「一个唤李紫云的,二十出头。」六子又惺惺作态起来,说道:「就一个名字?这可不好找。」久宣放了一颗碎银於他掌中,却见六子仍道:「这京城大着呢,哪儿找起来也不知。」久宣又放一颗,六子叹道:「这同名同姓之人也应不少罢。」久宣再放,六子摇头晃脑道:「大海捞针哪,大海捞针哪!」久宣喝道:「有完没完?」

    六子脑袋一缩,答道:「这麽个寻法,我还要打发弟兄们去找,蓝老板就不能给兄弟们赏口酒喝麽?」久宣听言,将手里一把碎银全递了过去,六子喜上眉梢,正要接过,却见久宣收了回去道:「待你寻着了,这都归你。」六子眼瞅着一把银子从他眼前回到久宣怀里,不由得咕哝道:「抠门。」

    久宣瞪他一眼,道:「说什麽?」六子连忙改口,连声道:「好人、好人,蓝老板好人啊!」又问道:「蓝老板寻此人何事?」久宣道:「讨债。」六子假作大惊状,回头朝羲容几人悄声叹道:「这世上竟还有那不怕死的,敢欠咱蓝老板的钱银?」银杞被他逗得直笑,久宣又喝道:「爬走!」说罢,一脚要把六子踹了。六子侧身一躲,做个鬼脸,一溜烟跑不见了。

    方才玉安那一喊,久宣在潇湘阁里听见了,这才出来瞧瞧,明先还在里面。众人领上明先,羲容为他抱着新琴,一路直往皂云庄去了。皂云庄家大业大,本是杭州大户,又来京城开了分号,生意是越做越旺,这门面也是极有气派的。到了皂云庄,只见门前两人说笑几句,其中一人便扬长而去,另一人回头见了久宣,不禁大喜,忙请了几人进去,却痴痴望向他们身後,久宣心里有数,却也不说破。那人看了一阵,茫然失落,这才转身朝久宣一揖,微笑道:「久宣今日怎麽来了?」

    此人乃皂云庄墨家少东家墨东冉,较久宣年长几岁,纵是商人出身,因着两道剑眉入鬓,一眼看去极是英朗,一身拔挺庄正,端的更是器宇轩昂,似儒也、亦似侠也。杭州墨老爷有意教独子历练一番,便将京城生意交予他打理,待他日再回杭州继承家业。墨东冉与久宣相熟,便也不必避忌,没有唤羲容在外等候。

    久宣道明来意,墨东冉便着夥计拉了银杞去量身,又与久宣借了一步,小声问道:「他近日可好?」这问的自是杨青衣。青衣与墨东冉一些往事,後文自有讲述,此处先且不表。久宣苦笑答道:「还是如常那般。」墨东冉又问道:「他仍是不愿见我?」久宣无奈点头。

    墨东冉眼中一黯,顿了一顿,道:「近日天凉,我此处有一件云纹披风,你与我带给他罢。」久宣还未应他,忽听得後堂一阵吵嚷,墨东冉连忙辞了久宣,先过去看看。久宣好奇,也引颈去看,却看不见什麽缘由。此时,却见一十来岁小僮忽而从大门走了进来,扬声唤道:「墨老板可在?」久宣倒是认得此人,乃是暄彩坊夥计百里。暄彩坊乃京城有名画坊,与丹景楼亦有来往,故而久宣是见过他的。

    百里见了久宣,则道:「咦,蓝老板也在?倒是巧了。」久宣问道:「怎生个巧了?」百里道:「先生还让我去一趟丹景楼,给林相公送去这个。既遇上蓝老板,便劳烦你了。」说罢,也不顾久宣是否应允,便将手中锦盒塞他怀里。

    画倌林知砚曾是暄彩坊夥计,画坊主人陆居南对他赞赏有加,知砚入了丹景楼,陆爷仍时常与他送些纸笔彩墨,而这百里向来看不起知砚,也是众所周知的。久宣苦恼一笑,暗叹这两日,给这个送个纸、那个送个袍子,竟成了信使一般。羲容踱步走来,看了一眼,只道:「陆爷待知砚,可是上心。」

    那厢墨东冉走开一阵,总算回来,怀中还抱了个人,应道:「我在此,是谁唤我?」到了厅前,将怀里人放在账台上坐好,乃是一五六岁女童。久宣见了,笑道:「原来是玉圆儿。」又见玉圆儿眼眶微红,鼓着小脸儿,忙问道:「这是怎了?」玉圆儿扁着嘴,墨东冉握住她双手,回头笑道:「丫头在後面玩秋千摔了,委屈得很。」这玉圆儿是墨东冉长女,名唤依缘,小名就叫玉圆儿。墨东冉最疼玉圆儿,时常带在身边,也难怪会在店里专门给她做了秋千。

    百里径自走到墨东冉身前,将一卷画轴双手奉上,说道:「墨老板日前买了这,我家先生已然裱好,这便着我送过来了。」

    墨东冉取过画轴,往台上一展,竟有六尺之长,画中奇石峻壁,极是形象,不禁赞叹道:「不愧是陆爷亲笔,这二百两确实值了。」玉安听言凑了过来,惊道:「疯了?二百两!」久宣则是笑道:「才二百两?」

    百里得意一笑,道:「还是两位老板有眼光,我家先生亲笔所画,千两黄金也不为过!」玉安转而问久宣道:「久宣哥,知砚之画,可也值千两黄金?」久宣微笑不语,百里却急道:「那厮所画,怎能与我家先生比较?」玉安不服,又道:「我们知砚怎就比不上你家先生了?」

    墨东冉见两人将要吵起来,便道:「此画妙极,还请转告陆爷,东冉谢过,改日定登门拜访。」又道:「难得今日诗倌在此,不如羲容为此画题一诗来,如何?」羲容放下明先之琴,微微一笑道:「我可不敢。」

    众人笑开,纷纷去看那,只见画中巨石嵯峨,嶙峋怪奇,却气势欺人,可真如诗中所云:「才高八九尺、势若千万寻!」久宣吟道:「人间巧艺夺天工,天工造物再怎般清奇,凡人看去,也不过石头罢了。惟那画师,两点明目,能观天工之美处;一双巧手,可画万物之神髓。」

    羲容看了一阵,忽地笑了,喃喃道:「原来如此。」墨东冉问道:「羲容可有说法?」羲容取过一旁纸笔,挥墨写来,缓缓说道:「皆说陆爷作画,中有隐义,常是藏了字、或藏了物。此画不曾藏事,而是隐了略了事物。」众人不明,只待羲容写完,取来一看,却是白居易一首古诗:

    苍然两片石,厥状怪且丑。俗用无所堪,时人嫌不取。

    结从胚浑始,得自洞庭口。万古遗水滨,一朝入吾手。

    担舁来郡内,洗刷去泥垢。孔黑烟痕深,罅青苔色厚。

    老蛟蟠作足,古剑插为首。忽疑天上落,不似人间有。

    一可支吾琴,一可贮吾酒。峭绝高数尺,坳泓容一斗。

    五弦倚其左,一杯置其右。洼樽酌未空,玉山颓已久。

    人皆有所好,物各求其偶。渐恐少年场,不容垂白叟。

    回头问双石,能伴老夫否。石虽不能言,许我为三友。

    连百里也一头雾水,问道:「这是何意?」墨东冉大笑道:「不愧是诗倌,读诗万卷,才能轻易看出这隐诗来。」久宣想了一想,也是懂了,玉安忙问为何,久宣方道:「你看这巨石,看似一石,却分两片,正应乐天一首。」

    墨东冉手指左边一方石,只见中有下陷一处,延至地面,上窄下圆,细看如琵琶之型。墨东冉道:「五弦倚其左。」又指右边一方石,上有一处小石洞,道:「一杯置其右。」细细看去,那石洞所在与大小,恰恰可容一酒杯。

    原来此画乃是循这诗所画,几人逐句看去,当真句句相应。百里侍奉在陆爷身边,也不曾知道,此时是目瞪口呆。羲容却黯然道:「只怕陆爷用意,是诗中最後那句。」墨东冉喃喃念道:「石虽不能言,许我为三友。」不禁暗叹。此时玉圆儿在旁看了许久,听他们念诗,也早已不难过了,忽而冒出来一句:「大石头、好朋友,还挺押韵。」惹得众人开怀大笑,玉圆儿自己也「格格」地笑了起来。

    且说银杞随夥计入了後堂量身,许久方回来,见众人围在画前说话,不禁一愕,四处张望,问道:「明先何在?」

    此言一出,久宣与羲容左右一看,大惊失色,这堂前哪有明先踪影?墨东冉却道:「琴倌也来了?」久宣缓缓转头,骇然看他,这般说来,明先压根儿没进来皂云庄。玉安也是吓坏了,一言不发,这麽大个人,竟也能给忘了?

    久宣细细思量,方才明先自潇湘馆出来,羲容抱着琴,便是久宣、玉安、银杞三人轮流牵着,莫不是轮着轮着,竟把人放开了!羲容当下便要夺门而出,教久宣拦住,托墨东冉看好其余几人,便沿路回去,想明先若然走失,定也该在原地等着,谁知一路回了潇湘馆,都不见人影,可真叫久宣慌了神。

    殊不知,那时五人方出潇湘阁不远,久宣自顾领路,银杞与玉安说笑,竟真把明先放开了,还惶然不知,皆以为谁还牵着人。明先正要唤羲容,忽地一双手自身後探来,捂住他嘴巴,一把掳入小巷之中!明先慌极,奈何那人力气极大,恁是挣不开来,却听得一把厚重沙哑之声,於他耳边说道:「兄弟莫慌,在下无意冒犯,实乃走投无路,绝不伤你性命。」未知此乃何人,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