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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宝钗听了,微微出神,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便问:“那书楼是谁建造的?难道这些年都没打扫过吗?”

    司棋撇嘴:“哪有谁打扫过,那里头破败的很了,连好木头做的书架子都烂了好些,幸而有许多堆在一起的烂箱子是樟木作的,这才叫姑娘们收拾出这些书来。”

    平儿笑道:“那楼原在太国公爷的外书房院里,后来府里扩出去好些,那栋书楼就囊到内院里来了。亏得从前用料好,这楼这些年竟然没漏雨漏雪的,不然别说剩下这些纸来,就是楼都得塌了。”

    宝钗美目一转,脚下一顿,叫莺儿:“你随便拾起一本给我看看,我瞧瞧是什么好文章叫她们这么费心。”

    莺儿便探身出游廊,随后拣了一本,用帕子托着给宝钗看。

    宝钗看了看,却是一本无名氏的游记,还缺页少封的。

    探春也来了兴致,叫侍书也拿一册她看,侍书伸着手指来来回回打量了一遍,才踮着脚尖儿从四五步远的地方取来一本看起来保存的最新的书来。

    “是李义山的诗集,这笔字真好。”探春笑道,细看那字形,也跟着比划两笔。

    “竟都是这种闲书不成?”宝钗笑道。

    “宝jiejie要找四书五经,何必在那里寻呢,只管往我书架子上看去。”黛玉此时更衣净手完毕,接出来笑道。

    她身后,迎春和云安也一并跟上。

    “方才听她们说那是老国公爷的书楼,我便想着里头兴许有些儿孤本古籍,若能寻出这种来,哪怕一二本呢,也不枉你们废了这么大的力气了。”薛宝钗倒十分的坦率。

    “若果真有孤本古籍,也不至于无人问津这许久了。”平儿才明白了,忙笑道:“我们奶奶也问过老人们了,说这里头原是国公爷打仗时候的分的战利品,当年入库的时候得先挑拣,那些个孤本古董早就分出来妥善存到前院书斋里去了,这些个就胡乱被堆进这座楼里去——若果然有珍籍古书,谁会舍得任它烂在那里呢。”

    果然是这个理儿,宝钗笑道:“是我想岔了,老国公何等样人物,咱们想着的难道他想不到吗。”

    倒是黛玉冷笑:“书就是书,何必因什么孤本,就说它好坏呢!难不成天下所有的书,只剩下的一本的就是好书了,就珍贵了。不看书里头写的什么,就评论高低贵贱,岂不是本末倒置!”

    探春忙笑道:“你又吃心了,咱们并不是这个意思。好jiejie,我手里的这本诗集就很好,你给我罢,我想临摹上头的字!”

    黛玉伸长脖子看一眼,笑道:“果然是好字,只是我们整理出来的还有几册字写得更好的,你要不要看呢?我先提醒一句,那都非什么名家字迹,扉页上提的名字我们都不认得,其中一本诗经还自诉是位官员的老仆人所抄写的,你若怕污了你千金小姐的……”

    “林jiejie这张嘴!”探春气的上来握她的嘴:“我只看好字,管他是仆人是大官呢!”

    大家都笑起来。

    平明楼里,丫头们上茶都比平时要慢些,实在是所有的人都要先换衣净手才能重新烧滚了水。

    “正经有不少好书呢。”云安笑道:“还有一套前朝修的典籍,还幸而在一个樟木的箱子里保存的很好,如今在外面已很难找齐这套书了。”何止这套大典呢,那书楼里的宝贝多着呢,要知道这可是当年荣国公的战利品,能称得上战利品的必然是搜罗前朝权贵富豪之家得到的东西。能被这样的人家收藏起来的书籍,本身就有不凡之处,至少她没从里面翻出庸俗粗糙的春宫话本来——便是有两匣子话本,那也是当年的名宿所作,并非寻常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意yin之作。

    那些名人字画、珍本古籍的确很少,但也并非没有。荣国公使人挑拣去的都是当时的古人大作,可是荣国公那个时代的人在此时亦成了‘古人’,前朝末年又很涌现出一大批名士大家,许是他们还活着时不被稀罕,可经历过战乱后,搁到今日那真真是价值千金呐。

    从这留存下来的半楼故纸堆里,杜云安三个找着十来本(幅)还算完好的名家大作,只算这些,三人已发了一笔大财了!

    只不过这些都可作流传后世的“传家宝”,小姊妹们悄悄商量一回,便决定各自藏好:这些固然能换来大笔钱财,可钱财却大抵换不来这些的。况且三个人闺阁女儿既用不着这样一大笔钱,也很难藏得住……索性各人按自己喜好,挑了喜欢的珍藏起来。

    宝钗和探春听了也喜欢起来,便与她们约定要一同修补争订这些书,并且大家一起编出个名录来。

    正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高兴,琥珀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脸上带着泪痕:“姑娘们快去劝劝老太太!老太太气的头风发作了,叫太太们跪下……”

    “为什么缘故?”女孩儿惊得都站起来。

    这是熙凤的丫头顺儿也跑进来:“二奶奶叫姑娘们先别上去,说有些话不好叫姑娘们听。”

    大家更惊诧了,忙拉着她俩个追问。

    此时,在荣庆堂里,贾母气的直哆嗦。王夫人委顿在地,只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蠢材!”贾母将阴沉木拐杖敲得咚咚响:“我老了,不出去走动,整个年节,你们怎么一点风声也不知道呢!”

    “我的元儿呐!”贾母老泪纵横:“太后怎会突然赐婚,还把元儿给了北静王作、作次妃?!”老太太实在说不出那个“妾”字,可实际上,除了皇帝,这些个王爷家里的次妃侧室听着好听,其实根本没有品级,就是个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