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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夜里躺在床上仍是翻来覆去地辗转难眠,总是觉得那位燕姑娘对自己的态度十分奇怪。

    燕姑娘这几日都不接见宫外的命妇,却单单召见了她,她当时只觉得欣喜,可现在却不住地想着,为什么?

    李博远既不是官职最高的,李顾两家也并非家世最好的,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入了那位燕姑娘的眼?

    她的礼物?这礼物确是她砸了家底拿出来的,燕家虽然巨富,可到底是没有底蕴的商人之家,很多好东西有钱也未必弄得到,这些东西应是比她在燕家见过的要好不少。

    可是顾夫人对此也不敢托大,毕竟燕家虽然没什么好东西,但是皇宫里可多得是啊!前朝多少积累,如今都到了顾珩手中,燕梨难道还能缺这点吗?

    她作为顾珩身边唯一的女人,有多受帝王爱宠她们这些京城中的贵妇是最了解不过的。

    在多少帝王眼中美人不过是一件精美的玩意儿,平日里再怎么千娇百宠,但一旦和自己的身家性命权势富贵比起来,那都不值一提了。

    可顾珩在宫变之时,仍是会冒险回去救燕梨。因为此,他的夫君还斥过顾珩“儿女情长,不堪大用”。

    这她是同意的。

    妻子或是丈夫,当然没有自己重要。但她仍是大受震撼,甚至也忍不住艳羡。谁不希望有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人呢?

    所以被皇帝这样爱着的燕梨,真的会被自己的那些礼物打动吗?

    不,不是。顾夫人否定了这个猜测。

    燕梨是召她进来后,见她刻意提起礼物才去看得礼单,也就是说在她进来前燕梨压根不知道自己送了什么。更何况她看那份礼单时,脸上虽有惊讶,却并无贪婪渴切之色,显然那份礼物并不足以收买她。

    她的问话也奇怪,那句“可有后悔之事”,紧紧地纠缠着她,让她心慌又惊恐。

    后悔......

    不,她对自己说,我不后悔。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年若不是她及时做出了决断,她早就被沉浸在冰冷的湖水中,哪还有机会多安享这二十多年的荣华!

    她是顾家最聪明最貌美的小姐,她理应是嫁得最好的!

    顾夫人一遍遍安慰着自己,她像过去一样,无数次对自己心生怀疑,又无数次说服了自己。

    她不后悔。

    只是一滴泪水,悄无声息地湮没在深色的枕衾之间,无踪无影。

    顾珩虽已经答应了她,但燕梨还是总忍不住去想顾夫人的事。

    书中没有详细地介绍顾珩的过去,更是不可能仔细地介绍过顾夫人,所以对于她为什么抛弃顾珩,燕梨也只知道个大概,并不了解其中细节。

    由于不了解,以及对顾珩的偏向,燕梨以前对这位顾夫人谈不上有什么好印象,虽说书中到了最后,她选择了为顾珩牺牲,但是现在看来那件事已经几乎没有了发生的可能。所以如果顾珩不能放下心结,和她欢欢喜喜地母子相认,那燕梨宁愿她走得越远越好,一辈子也不要出现在顾珩眼前。

    可是那天那一面,燕梨才发现顾夫人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她并不是她眼中自私市侩目光短浅的妇人。

    顾珩这一生如漂泊浮萍,无根无靠,如果可以燕梨自然希望他能收获一个爱他的母亲,如果不能......那他干脆不要知道这一切,这样或许还能心存一丝美好的幻想。

    她打算去李府再见一见那位顾夫人。

    但这话不好直接和顾珩说,她没法解释这件事,因此燕梨只得扯了个慌:“阿珩,我有些想我爹了,我回燕府一趟吧?”

    “回燕府?”顾珩从桌案前抬起头来,“那阿姐等一等,等我这几日忙完了我陪你一起回去。”

    燕梨正是挑了这段他最忙的时候,怎么肯再等他,急忙道:“我昨晚梦到爹爹了,所以就,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他。再说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你要是去了我爹难免会不自在,就让我去吧,我就去一天,宫门落锁前我就回来?好不好?”

    顾珩眼神暗了暗:“当然可以,阿姐想去哪自然就可以去哪。”

    他吩咐李德福:“去给南安伯备份礼,再安排好燕姑娘的出行事宜,若是她掉了一根头发你就提着脑袋来见朕吧。”

    李德福:“......”

    李德福卑微道:“是。”

    “你也别整天剥削人家李公公了,”燕梨忍不住笑了,“瞧瞧就一句话的时间,我看李公公都老了五岁。”

    李德福顿时老泪纵横!天爷啊!人人只道他人前风光,哪晓得他人后的辛酸!燕姑娘果然就是最善良的!

    想想前朝的大珰们,那是群臣莫不俯首,皇帝亦可左右,何等的风光!他虽说当然没有也不敢有这么远大的梦想,但作为太监里的一号人物每日也只能伺候伺候皇帝陛下的起居还要随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里也是非常辛酸了。

    但这世上果然还是有懂他苦处的人的,李德福一边心中流泪一边沉稳道:“不敢当一声辛苦,伺候陛下是奴婢烧了八辈子香才换来的福气,奴婢感激不尽!”

    燕梨一抖,心想果然不愧是太监头子,这也太会拍马屁了。

    她扭过头不去看李德福那张堆满了笑容的白胖面庞,拍了拍顾珩的肩膀:“你先忙吧,我去找找小狸花,最近总不知道跑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