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节
霍远思皱着眉头,声音冷道:“如今还未到绝处,你便这么惊慌,岂能沉得住气。” “还未到绝处?难道真的得我落到跟老四一样的境地,舅父才觉得这是绝处?” 霍远思朝外面瞧了一眼,端王的随从守在外面。 今日大家都在城墙上赏花灯,没人会过来这里,这也是他决定来见端王一面的原因。 英国公府与端王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不可能完全对端王放任不管。 只是端王所行之事,让他气恼不已。 霍远思早就说过让他谨言慎行,哪怕就是要收买朝臣,也不能大张旗鼓。 他倒是好,把整个扬州当成了他的天下,收买扬州官员,让这些人替他制造兵器,养私兵,桩桩件件都是杀头的大罪。 霍远思面无表情:“殿下如今该想的,是如何破局。” 端王被他这么一说,愣了片刻,恼火道:“正是因为无法破局,才来求助舅父。” “殿下这般,可不是求人的态度。”霍远思神情冷淡。 “都什么时候了,舅父还要与我计较态度问题?” 霍远思却说:“我所遇绝境远胜殿下此刻,殿下尚还有破局的法子,你这般张皇失措,反而给了旁人可趁之机。” 端王这才抬起头朝他看过来。 说起来他这个舅父,才是真正深藏不露之人。 霍远思并非是英国公府的嫡子,前任英国公早早请封世子,谁知霍远思却慧眼识得当今陛下,有了一份从龙之功。 前任英国公世子更是恰好创下了弥天大祸,眼看着皇上震怒。 于是老英国公上折子废了前任世子,改而立霍远思为世子。 如今二十年过去,霍思远早已经接任了英国公府的爵位,京城之中再无人提起他庶出的身份。 端王咽了咽嗓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舅父,救我。” 此刻,窗外突然闪过一道赤红色光,直冲云霄,在天际炸开花朵。 染红整片夜幕。 宫里开始放烟火了,每年到这个时候,皇上都会派人燃放烟花,与民同乐。 这样的烟花,在皇宫内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霍远思走了几步,站在窗前,望着天际的烟花,声音淹没在巨大爆炸声:“你可皇上如今最大的心病是什么?” 帝王,万圣之尊,四海之主。 看似无所不能,拥尽万里繁华,却也有致命的弱点。 皇帝比任何人都怕老、怕死。 一旦沾上了权势,便如上瘾般,再也放不下、弃不掉。 之前‘芙蓉醉’一案中,都说芙蓉醉是这天底下最叫人上瘾的药,可是这天底下还有一样比芙蓉醉还要叫人上瘾的东西。 千百年来,多少人都为了争这样东西,打破了头,血流成河。 那就是权力,比任何都叫人上瘾的权势。 霍远思双手背在身后,淡淡道:“皇上最大的心病,就是你们这些皇子年少体壮,而他早已经衰老。皇子争端,难道他就看不见吗?为何皇上要一直放任你们?” 端王定了定,微眯了眼睛:“制衡,父皇想让我们彼此制衡。” “太子为东宫,身份尊贵,可是你和四皇子的权势也不容小觑。原本三方制衡,最是稳定的局面,彼此牵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端王脑子像是被一阵风吹过,有种茅塞顿开的顿悟感。 他双手合拢,急急说:“魏王因为仰天关一事,被父皇圈禁,这辈子已是完蛋。老六、老七还有老九这些人都是不成气候的,在朝堂上说不上什么话。” “只有我,只有我才能替父皇对抗太子。”端王越想越兴奋:“只要我对父皇还有用,他就不会轻易动我。” 眼看着他整个人兴奋起来。 霍远思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还不够。” “如今你有这样大的过错被皇上捏着,若是没有转折的话,皇上为何要保你?简直是痴人做梦。” 端王愣住,许久,他说:“转折?什么转折?” “若是太子犯了比你还大的罪呢。” 端王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在扬州所做之事,桩桩件件都能杀头,太子犯了比他还大的罪过?除非是…… 他忍不住瞪大双眼,朝外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谋逆?” 一国储君,地位尊崇,除了谋逆之外的大罪,还有什么能动摇他的地位。 端王一颗心砰砰乱跳,他低声问:“舅父,难道你收到了什么风声?” 如果太子真的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那可真是老天也要助他谢昱瑾登上皇位。 霍远思倒也不避讳,他说:“皇上任由你与魏王势力做大,对太子是时常严厉呵斥,太子早已是如坐针毡。你以为他就真的毫无怨念,没有想法吗?” 太子年纪渐长,不仅未能得到圣上的肯定,反而屡屡被斥责。 身为储君,他颜面何存。 “况且他未必就没在与虎谋皮。”霍远思眼眸冷厉。 端王瞧着他这模样,颇有些好奇问道:“舅父,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太子的把柄?” 要不然为何舅父要如此说呢。 霍远思转头望着他:“好了,您先不要太过担忧。哪怕世子殿下带回了证人,要想真的定下案子,只怕也要查证一番。咱们还有时间谋划。” 端王此时才真真正正服气,他恭敬道:“是我鲁莽了,如今一切都望舅父力挽狂澜。” * 这一夜元宵节,直至夜半,人群才渐渐散去。 沈绛回到家中时,已是疲倦的话都不愿多讲。她摘掉钗发,洗漱之后,赶紧上了床榻歇息。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睡,竟又迷迷糊糊做起了梦。 这次她好像依旧是旁观者的角度。 大街上兵卒来来回回,俨然全城都在戒严,不时有人被从家中拖出,惨呼声不断,哀求声连绵。 往日里最为繁华的大街上,都瞧不见客人。 零星有几个行人走过,都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 转眼间,似乎又过了好些日子,街面上总算恢复了些生气,只是各个还是如履薄冰。 城墙上贴着告示,这些以来午门砍下的脑袋,一颗接一颗。 “你说这太子怎么好端端的就谋反了呢。”只见有一人轻声嘀咕。 他刚说完,身侧的人赶紧左右张望:“你不要命了,这些天锦衣卫满城的抓人,你小心犯了口舌,被锦衣卫抓进去。” “咱们小心点不就行了。” 其余众人大约也是实在憋不住,议论不休起来。 “我听说太子谋反这案子,还跟十八年前的一个大案有牵扯。” “十八年前什么大案?”有个年轻人问道。 说话这老丈忍不住得意的摸了摸胡须,摇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还是见识少,你们可知卫楚岚。” “卫楚岚是何人?” 这老丈长叹一口:“不可说,不可说也。” 太子乃是储君,如今太子被废,国本动摇,倒是让端王得了便宜,登时成了下任太子的最佳人选。 转眼又不知过了几个月。 端王在朝中势力似乎越大,眼看着要成为众望所归的太子人选。 不想,又发生一件大事,竟是御史以死血鉴,说端王居心不良,与扬州知府张俭私开铁矿,私造兵器一案脱不了干系。 更是当庭拿出了证据。 饶是端王矢口狡辩,可是铁证如山。 一时间,如日中天的端王竟也一下子倾覆,朝堂上真可谓是波诡云谲。 翻云覆雨都在一瞬之间。 只不过端王倒下后,永隆帝的身体似乎被这连番不断的变故击垮,一下病倒床榻间,就在朝臣无措时,一个人站了出来。 皇上似乎因太子和端王之事后,再不想轻信自己的儿子。 虽然此人不是皇子,可皇帝反而对他信任不已,朝堂之上诸多事宜,令他与内阁之间,一同决断。 至此此人权倾朝野,杀伐决断,无人敢抚其逆鳞。 朝堂上下众人不敢直呼其名,只得恭敬唤一声殿下。 只可惜过往今来,权臣似乎都没有好下场。 不知过了几年,又或者更短的时间,老皇帝似乎不行了,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帝位该传给自己的儿子。 只是朝堂之上早已被这权臣掌握,于是老皇帝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安全登上大位。 竟设计清除此人。 又一场让人闻之色变的血色宫廷之争拉开帷幕…… - “阿绛,阿绛。” 沈绛明明这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可是她的眼睛就是睁不开,周围渐渐升起了一层浓雾,将她的双脚紧紧裹住。 她走也走不得,动也动不得,仿佛要被永远禁锢在这片迷雾中。 可是她耳边的这个声音,似乎不想放弃。 一直在温柔呼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