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牛大山总是沉默不语,卑微忍让,从不争取、从不表露心迹。

    若不是两人的开始是因一场意外的醉酒,这头牛醉意中吐露了心声,当时满心都是权势的他怕是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心意。

    这牛大山除了在两人情事上带着股狠劲,其余时候,只有冷冰冰一张脸。

    上辈子他被下了婚旨即将成亲,这死牛也是一声不吭,只是接连好几次都疯得他差点下不来床。

    而他野心勃勃,追求大位,看不明白自己的心,只把他当成侍寝的玩意儿,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当时他甚至等着以后厌了这男人,夺得帝位后再跟女人生孩子传香火。

    两人虽有甜蜜时候,却更像是上下佞幸关系。

    经历种种,他才明白自己的心,可是……

    这段注定会为世人诟病的感情,不是只有牛大山害怕并踌躇不前的。

    如今,得他这一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可见他并不是只看重他这一副皮相的吧?

    看着这双手紧握单膝跪地、沉默绝望的木头,他心里软成一片。

    罢了罢了,慢慢来吧。

    这会儿,还是先安安他的心。

    他走前一步,站定在牛大山跟前,白皙修长的手直接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俯身——

    牛大山如遭雷劈,瞪大眼睛看着他。

    段弘瑾一触即走,放开手站直身,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里,脸上红晕一路蔓延。

    他避开他的眼,掩唇轻咳:“想要什么就得去争取。爷在你身后站着,你怕什么?”然后又恶狠狠放话,“要是没做出点样子来,爷就把你腿给打折了!别以为出了爷的府邸,爷就治不了你!”

    巨大的惊喜淹没牛大山,他抑制不住全身颤抖,目光灼灼地看着段弘瑾:“主子……”

    “叫什么叫!”段弘瑾羞恼地瞪他一眼,“还不起来,跪着干嘛?图地上凉快吗?”

    牛大山手忙脚乱爬起来,站直之前甚至还踉跄了下。

    他踏前一步,靠近段弘瑾,眼神炽热:“主子,属下、属下……”

    段弘瑾干脆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干什么?”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他虽然一向胆大妄为,但这种形等于表白心迹的行为,不能让他缓一缓吗?没看到他都脸红脖子粗了吗?

    牛大山站在他身后,双手无措地举起放下,再举起放下,终是忍不住激荡的心情,猿臂一伸,珍而重之地把这放在心上多年的主子轻轻拥入怀中。

    不管主子将来如何待他,能得这片刻的靠近,他愿意付出所有……

    段弘瑾轻哼一声,身体却纹丝不动,若不是红透了的耳根出卖了他的情绪,旁人还以为他真就如此淡定。

    牛大山扶着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主子。”

    段弘瑾一脸不耐烦:“有话就说。”反应过来,又凶狠地补充了一句,“不该问的别问!”

    “嗯,不问。”牛大山颤着手抱紧他,另一手抬起,长满粗茧的手掌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通红的脸颊,眼神紧紧锁住他的脸,生怕他有一丝一毫的厌恶。

    “主子……”

    段弘瑾翻了个白眼:“喊什么?”在他怀里的态度也是自然之极。

    “主子……”牛大山喟叹一声,终是忍不住长久的渴望,过于冷硬的薄唇缓缓贴上那嫣红的柔软,嘴里呢喃道,“我的主子……”

    他吻上来时,段弘瑾便顺从地闭上双眼,把主动权让给这激动傻了的人。

    两人的唇碰了碰,分开,又碰了碰,再分开,反复几次,牛大山的亲吻生涩又纯然。

    两辈子下来实则身经百战的段弘瑾忍不住勾唇,为这头牛难得的笨拙——嗯,果然还是让他主动好,自己要是主动勾他,怕要把他吓死。

    牛大山见他笑起来,更是心如蜜浸,无师自通地吮了一口那宛如桃花般迷人的唇角。

    霎时一发不可收拾,反复吸吮舔吻,如同品尝稀世佳肴,一分一毫都不愿意遗落。手掌不自觉托在他脑后,压着他一起沉沦,圈住他肩背的手也愈发收紧。

    如此这般过去好久,牛大山才依依不舍放开他。

    段弘瑾脸色酡红,被吸吮了个遍的桃花唇更显丰盈润泽。

    牛大山双眸幽深,再次低头——

    段弘瑾忙轻轻推开他,避开他幽深渴慕的眼神:“该说正事了。”

    说完,他率先走到椅子那落座,端起桌上的杯子就想往嘴里灌。

    “不可。”跟在后面的牛大山连忙伸掌按住,“茶凉了。”顺势拿走他的杯子,快手重新泡了一壶茶。

    段弘瑾看他忙前忙后的,不耐烦抱怨:“你重新泡茶干嘛,一会还得等凉些才能喝。爷都快渴死了。”

    牛大山闻言,正在倒茶的手一顿,抬头,幽深的眸直直停在他的唇上。

    段弘瑾羞恼,一拍桌子:“干活麻溜点儿!”

    牛大山唇角微勾,倒好茶端过来放到他手边,声音低沉温柔:“小心烫。”

    段弘瑾轻哼,示意他坐下:“我需要你去西宁帮我做些事情。”

    牛大山在他旁边落座,视线不离他分毫,双眸带着炽热:“是,但凭主子吩咐。”

    “刚才是谁还死犟着不去来着?”段弘瑾斜睨他一眼,继续往下说,“你现在是从三品的王府一等护卫,我这几日会去跟父皇争取,让你平调西宁府指挥同知。不是京官,也不是什么富庶地方要职,想来应该没有问题。”

    端起茶盏呼了呼,小口啜饮润润嗓子:“你到了那儿,什么派系斗争都不要管,想尽办法,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军籍兵丁这一块。”再喝一口,“我要留在京城做些准备,预计最快也要在八月才能过去与你会合。”

    牛大山诧异:“主子,您也要过去?”

    段弘瑾点点头:“所以你只有,”数了数,“不到三个月时间。”放下茶盏,“也不需要做多,只需要掌握城防兵丁,能做到令行禁止即可。西宁不是边城,府城官员应当不会太重视这块。”

    “主子这是,要人?”牛大山深思,“若是掌握了是否需要扩编?”

    “不,不需要如此劳师动众。”段弘瑾想了想,“估计会有空饷存在,你按编招满员。”

    牛大山点头。

    “对了,如果可以,尽量也打探一下粮、盐等民生情况,哪块地儿产粮多、屯粮多,盐铺子的盐都囤积在哪儿等等。”

    牛大山再次点头。

    “懂了?这几日跟我好好做点功课,先熟悉熟悉西宁的情况。”段弘瑾敲着桌子。

    牛大山手指动了动,伸手轻轻捏住他的小指,低低地应了声:“是。”

    段弘瑾指尖微颤,若无其事转过头去:“还得好好练字。你那手破字,就算写信回来爷都看不懂。”

    所以,主子这是早早就存了让他寄信回来的心思?

    牛大山眸光柔和:“是,属下必定好好练。”

    一整天,牛大山眼光不离段弘瑾片刻,跟着他习字、看书,时不时拉拉他的手,却再没有上午那般激动的亲密行为。

    段弘瑾也没在意。

    这木头向来如此,除了上辈子两人的第一回 ,其余时候,何曾见过他主动的。

    慢慢来,日子还长着呢。

    躺在床上的段弘瑾勾画着未来,慢慢陷入沉睡。

    夜半,或许是晚膳时候的菜太过重口,他渴醒了。

    吞了吞干疼的嗓子,他睁开眼——

    赫!

    帐子微微掀起,微弱的烛光里,床边影影绰绰一团黑影。

    他大惊,立马手肘撑床往后一退:“什么人?”

    “是我。”熟悉的嗓音响起,温热的大掌扶着他慢慢坐起来。

    不是牛大山还能是谁呢?

    段弘瑾松了口气,继而怒道:“大半夜的你坐在这里吓人呢?”

    “吓着您了?都是属下的错。”牛大山低声请罪,挂起一边床帐,站起来走到桌子边拨亮烛火,卧室内顿时略微亮堂一些。

    他拎着茶壶走到外间角房,取温在炉子上的热水调了一壶适口的温水,转回来,倒了杯水走回床边递给他:“主子,先润润嗓子。”

    段弘瑾揉揉眼睛,接过杯子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你怎么知道我要喝水啊?”

    “嗯,看到了。”

    什么意思?

    难道他是指看到他咽嗓子了?

    这么暗竟然……

    段弘瑾无语,这是显摆内力深厚还是咋地?

    瞪他:“你大半夜不好好休息是想干嘛?”刚才吓死他了,还以为有刺客来着。

    小小的莲花灯,让卧室里晕着一层温暖的橘黄色。

    牛大山侧身坐在他床榻边,冷硬肃杀的眉眼被柔和的烛光软化不少。

    “属下惶恐。”他伸出手抚他的脸颊,带茧的拇指细细描绘着他的眉梢眼角,“觉得今日过得有些不真实。”

    第018章

    段弘瑾轻哼:“什么话,爷难道还会是假的吗?”抓下他的手,“不要自称属下,听着别扭。”

    “是。”牛大山反手握住他的手:“属、我只是不敢相信。”

    段弘瑾凑近他,盯着他双眼:“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自己?”

    “你我就如云泥,我何德何能……”配得上怎么美好的主子?他苦笑,“主子不会是为了哄我离开而做的权宜之计吧?”

    “……”段弘瑾无语,额头往他脑门轻轻一撞,“你是不是傻?区区西宁府指挥同知,值得爷牺牲色相吗?”

    “嗯,我傻。”牛大山轻轻揉捏着他细软的手指,苦笑,“一整天都犹如置身梦里。”

    他今晚完全无法入睡,生怕醒来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