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对待卑贱的家人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感觉到有人靠近,小女孩耷拉着脑 旧十胱   (jsg) 袋,吸了吸鼻子,“jiejie你走吧。不要管我。”

    云意姿盯着她的发旋,看了片刻,“以后,不要在三更出门。”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女孩“啊?”了一声,抬头去看,胳膊酸疼不已,头上的碗差点歪倒,她愣愣望着,一道纤细的背影隐没在小路尽头。

    芳菲苑字如其名,种满了奇花异草。

    天子登基不久,按照礼制,当立一后三夫人九嫔。

    数个诸侯国为表拥立,送来了和亲的公主。

    大显天子为表厚爱,赐给各位公主居所,周国公主便被安置在芳菲苑。

    前世,云意姿的性格是陪嫁媵人中最为随和、最好相处的,人缘不错,一路都有人与她打招呼——“云jiejie”“云娘”。

    关系近些的还会问候她的病情。

    云意姿一一回过,面带笑容,比前世的表现更加温和纯良,给人如沐春风的感受。

    芳菲苑的正中央建造了一座亭子,画檐承云,白玉栏杆。

    亭子里空落落的,只摆放了一把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精美的果盘。

    云意姿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走到自己负责照料的西边花坛,聂青雪恰好也在。对着这一片金黄灿烂,聂青雪羡慕地说了一句:

    “云娘,你手真巧。”

    她说话时两只眼睛一眨也不眨。

    “要是我有你这样的手艺就好了。这种花花草草,我从前从来没照看过,不像你在周宫时就是司植,对这份差事手到擒来。”

    说完,她翻看自己的手心,雪白嫩滑。

    悄悄暼着云意姿的,果然看到薄薄的一层茧,嘴角不经意地划了一下。

    云意姿双颊泛红,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她想了想,歪头问:

    “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聂青雪眼中一亮,握住她的手:“云娘,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云意姿细声细气地说,“你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为我奔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聂青雪心想,那当然了,所以你不仅应当教我,还应该倾囊相授才是。

    可是,还没等聂青雪多说什么,云意姿就脸色一变,“公主来了。”

    王宫等级森严,比起周宫更甚。

    几乎是云意姿说完的下一刻,所有干活的人,都敛起裙裾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只见一颜色极美的少女,从花坛之中款款行来。她的外袍是红色蜀锦,用金线绣满了朱雀与牡丹。

    肌肤丰润,细眉朱唇,满园春色竟都被生生压了下去。

    婢女将她引到一早便安置好的楠木椅上,递上一杯清茶,公主接过,慢条斯理地揭开,茶盖轻轻划动。

    婢女清了清嗓子,

    “算算日子,快至上巳节了,在那一天,宫中会举办一年一度的斗花会。”

    “此次斗花会,公主很是重视。你们之中,若有谁能培育出最美丽的花植,在花会上一举夺魁,公主重重有赏。”

    “至于赏赐,”婢女拍了拍手,立刻有人端着托盘上来,揭开红布,赫然是琳琅满目的珠钗, 旧十胱   (jsg) 还有数量不菲的金银。

    这时,公主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之中,不乏大家闺秀,这点程度,不足以心动。”

    她红唇微翘,“你们都是从周国千里迢迢,随嫁而来,想必不愿将大半辈子消磨在深宫之中吧。本宫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在周宫时,便十分欣赏人才。”

    “若有谁养成的花卉,最称本宫心意,日后,本宫可以为她留一个近身伺候的差事。”

    这已经接近赤.裸裸的暗示了。

    毕竟这位周昙君公主,乃是周国国主,周桓公的亲meimei,王后之位的有力角逐者。

    再不济,也会是三夫人之一。

    众女窃窃私语,神色激动。

    近身伺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将有比他人高出十倍的机会,接触那万人之上——

    天子!

    ***

    公主走后,聂青雪不知不觉抓着云意姿的手臂,“云娘,你要帮我。”

    指甲嵌进了皮肤,刺疼。

    许久没有听见回应,聂青雪狐疑地扭过头去,却见女子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正直勾勾盯着她的手,又抬眼,与她对视。

    大娘娘积威深重,很多年,没人敢这样放肆了。

    那双眼睛的瞳色很淡,一瞬间几乎像极某种冷血动物。聂青雪心里一咯噔,立刻把手松开,又下意识地皱紧了眉。

    要说聂青雪,从前是祁地聂家的千金,虽说落魄了,不得已才做了陪嫁的媵人。

    但在周宫做了十七年家人子的云意姿,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上她的。

    这样一想,她便怒上心头,刚要不管不顾地发脾气,面前的女子,忽然伸手抚了抚她的碎发,别到耳后,“那是当然,”

    亲昵若密友,“我会帮你的。”

    仿佛那一瞬间就像是聂青雪的错觉,云意姿一直是这副温柔的样子。

    聂青雪起了鸡皮疙瘩,不自在地笑了笑,

    “那,云娘你快去忙吧,等晚上回去,你再教我好了。”

    ***

    “还要一些五灵丸。”

    小医官闻言诧异,“这药丸是止血化淤之用,女郎要它做甚?”

    女子叹了口气,说起早晨见闻。

    宫里说大不大,官蓉璇毒打宫女已不是个秘密,听说是后头有点关系,才能屹立不倒。

    宫中人人自保为上,世情冷漠四字可谓是得到了深刻的印证。竟还有人舍得掏钱救助一个陌路人,医官只觉这位女郎真是心善,感叹之余,也就没有收她多给的银珠子。

    云意姿郑重地谢过,走出司药司,脸色有些憔悴,拎着药包,慢慢地走在横跨湍流的石桥上。

    她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人。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柳絮在枝头棉棉地吹,少年侧着脸,柔软的狐裘自颈边拂过,肌肤雪白。

    耳边好像又响起了那冷漠喑哑的嗓音。

    人生无处不相逢……

    十四岁的,公子珏啊。

    4.  步生莲(2)   公子,这很不妥。……

    这个时候的肖珏,不同于她前世任何时候见到的肖珏。

    她所知的公子珏,目中无人,总是一副高傲 旧十胱   (jsg) 的样子。

    而这个时候的他,大概是因年纪尚轻,少了那种锋利的棱角,样貌也有些微的不同。

    天生苍白的肌肤,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殷红色。

    常年疾病缠身,造就了挥之不去的阴郁气质,哪怕站在明媚的阳光之中,浑身都泛着一股凉意。

    他不如同龄人般强壮好动,反而如女孩子一般骨架单薄,消瘦脆弱。

    基本可以用四个字形容。

    小病秧子。

    他是燮国送到洛邑的质子,听说深得燮国公喜爱,但他并非嫡出,乃是一低位美人所生。

    燮国公膝下只有一位嫡子,自然不可能将唯一的嫡子交出。但又不能随便送一位庶子,于是位卑却受宠的公子珏,成了质子的不二人选。

    到了阶层森严的王宫,身为质子又是庶出,受到的待遇虽不会很差,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云意姿看着他将下巴缩在了狐裘的软毛中,肌肤几近透明。

    狐裘下的袖袍因风而动,双手笼在身前,被袖子掩住,看起来格外畏寒似的。

    满头长发用发带束起,柔软的黑发垂在侧脸,一眼望着,竟有些稚气未脱。

    这样的他,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前世。

    百国宴。

    每有新朝初立,王宫便会举办百国之宴,是为大显千载难逢的盛会。

    天子宴请诸国公卿,为表天恩浩荡,会用王宫里的美人犒赏臣属。

    一百二十个媵人美人,就像琳琅满目的货物,任人挑选。

    进行到中场,按照规矩,宦者命她与聂青雪为一位贵人敬酒,于是她们并行,来到指定的席面,跪着奉上琉璃盏。

    在明暗参差的光线中,云意姿偷偷抬起了眼。

    对于今后将要侍奉的贵人,十七岁的少女忍不住心里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