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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个低头俯视的动作,却在她原本就圆润的下颌边,分压出了一道交界线。然而,江小蛮自个儿,却是丝毫不知。 提耶一抬头,正欲作答,却是微微一愣。 江小蛮虽不是美艳倾城,相貌里却也有些独特精致之处。她是个标准的瓜子脸,下颌偏短,又隐没在丰润的脸颊里,正视着瞧,也就是个稍稚气的小圆脸。 而一旦缩脖子低了,机缘巧合的,有时就成了这副双下巴的模样。 一般人胖起来有了双下巴,那决计是不大好看的。可江小蛮还不是太胖,浅浅一层压在项侧,朝上看,殷红的檀口边,那对整齐小巧的门牙自然得显露出来。再朝上,黑白分明的杏眸,天真赤诚的,似是包含了世间一切纯善和美好。 实在是这么瞧着,神似鸿蒙初开,分毫也未历过世苦的一种山鼠。 提耶看了眼,立刻就转开头去看灶眼:“酒池rou林、海味山珍,看似是欢愉享乐,却不知乐即是苦,一切苦痛的根源就从口腹之欲肇始。” “苦就是苦,吃不着就是苦。乐就是乐,吃着想吃的就是乐……”偷觑了眼自己腰间的肥rou,她依旧固执地问了下去,“佛典总是说些饶舌的话,乐即是苦,分明不对嘛。乐怎么就是苦了呢?” 若是一般小沙弥,被问到这份上,恐怕就要回避甚或是恼了。可提耶不同,他仔细听完,笃定回道:“‘有’是苦,‘无’亦苦。‘有’苦与‘无’苦相比,贫僧……还是觉着‘无’苦轻些。” 米粥熬得差不多了,他起身越过江小蛮,小心得注意不去碰到她的伤腿,自觉方才的话她也许听不太懂,便走到灶前又补了句:“世间至苦,便是从家业美满荣华权势,到流离无定族亲凋零。释尊当年正是彻悟这点,才远离名位俗情,托钵远行。” 木质的圆盘锅盖掀起,小米的香气顿时溢满了整个厨间,氤氲的烟火气熏得他深刻眼眸,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等一切空无,失去的时候,你便晓得,从前享有的乐,都会成为当下的苦。” 江小蛮砸砸嘴,极为认真得细细思量了一遍他的话。在汤勺舀满她面前的两只瓷碗时,她似乎明白了些,又觉着绕得很,不大好真实地体会这些。 两个又对答着说了好些没边际的话,初冬的天气,米粥一会儿就冷了。提耶试了试温度,也不用小菜点心,就慢慢将一大碗米粥喝了个干净。 江小蛮并不大饿,见他喝粥不再说话,也就端起自个儿略小些的碗,寡淡无味地喝了起来,时不时偷眼去瞧两眼。 这般无味粗淡的事物,她是从未吃过。然而厨间余热未散,灯火融融。但见他连喝米粥的样子,都是那般虔诚淡然。江小蛮觉着粥的温度,一路从手心烫到了心里,又是偎贴又是悸动。 一直到喝碗粥,两人都未再说什么。 见提耶又转身收拾锅碗去了,她犹豫着看了眼小碗里剩下的大半碗米粥,极快地撅了撅嘴,将碗朝灶边一搁,到底还是没喝下去。 瞧着他伏在灶台边,舀了水洗刷。宽阔高大的脊背微弯,她上前两步,几乎贴靠着,直接站在他身侧。 “方才那个问题,你还未答呢。”搓了搓缠着纱布的指尖,她下意识地就想拉住身边人的袍角。 “公主请说。”他未曾回头,刷碗的动作未停。 第26章 .闹肚子男主的取舍 指尖朝前虚晃了圈,还是在触及那衣角前,收了回来。她倏得背了手,闷闷地开口:“我知道你不愿还俗,是阿耶以皇命相挟。你……你那释尊也常说随缘,既然已经还俗,若是……” 本是想问,若是天子之后赐婚,他又会如何。 然而喉间哽了哽,开口却是:“你往后还会入山……还会再回去吗?” 灶台上也就是两只碗,一把勺,提耶正擦干了碗上的水痕,虽然未转身去看她,却也能从女孩儿熟悉的软糯嗓音中,听出她忐忑不安的心绪。 还会再入寺吗?他假意整理起寥寥无几的锅碗,答案几乎不需经过思考。脱下兜帽,解下礼部派发的常服,他又与出家何异? 就在房家被处置那日,有死士趁乱递了条子与他。那上面是阿合奇的亲笔,上头只有“秘图在宫中”几个字。可就是为了这几个字,在景明帝迫他还俗时,他慨然而应。 他是为了渡故国的苍生,而她还是先皇后的独女,是他亡国灭家的死敌!只要《武备图》一到手,他就立刻抽身离开,又如何算违律破戒。 江小蛮在旁,见他始终没有回答,又偷觑到那眉宇间分明的凝重纠葛,她不由得xiele气,破罐破摔地耷拉着脑袋。 “我喜欢见到你,便不会真的让你做太不愿的事。你、你不要讨厌我。” 虽是已经听了许多次‘喜欢’,可提耶仍是极不适应。两人站得极近,有若有若无的少女香钻入鼻息,只是极微弱的,像是某种糕点香料的味道。 他不着痕迹得朝后避开半步,这次直接回答了:“公主多虑了,贫僧来中土传法,所遇知己二三。公主天姿聪慧,谈玄论道,也点拨贫僧良多。” 对于这个转折良多,又换回出家人自称的答案,江小蛮咂摸了下,寻摸出‘知己’、‘多虑’、‘聪慧’等几个字眼,一时心底里雀跃起来,恨不能直接上去将人揽抱进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