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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对,他是真正向佛的大德高僧,法门中的清净乐土,她也能感知一二,倘或真的灵慧之人,绝不会如此轻易为世途所惑。 或许一般的世途的确引不动他,可大凉皇室的尊贵荣耀是不同的吧。 她一忽儿歪头,一会儿皱眉,把两只带伤的手绞得不成样子。 “殿下?”浮提耶沙笑了笑,略俯了些身,又温和地唤了她声。 “呀,对对。我丑时就醒了,闲着无事出来,这会儿正是饿了。”她违心地捂了下肚子,仿佛是从前同韶光讨饶多吃两口,习惯性得还扁了扁嘴。 这个动作做完,就见提耶立刻转身,轻声说了句:“殿下随我来。”头也不回地就朝外院的厨间去了。 她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浓雾瞬间便将两人分了开去。在数尺的半径内,江小蛮形只影单,心口一下就堵了起来。 看来他只是嘴上客气,其实厌恶死自己了吧。 正伤神间,听得外头人声响起,江小蛮顺手阖了外院的门,而后就循声判断了他离去的方向,瘸拐着朝那处摸去。 第25章 .喝粥西天的僧律,是日中一食 这是个简单的两进徽派院落,外头三间,是会客、厨房和杂物房,四方天井中的池子,隐约积了浅浅一潭水,正是昨夜害的江小蛮睡不着的那场微雨。 外院里头一派寂静,她摸到厨房外,就听得里头舀水生火的响动。 屋子里虽然没了雾气,却实在暗得厉害,灶台上燃着盏防风的宫灯。 “只你一人吗?内宫监也没拨两个人?”伤了腿,她走得着实有些累,一手扒在门框边,又仔细听了回周围的动静。 “本是要调拨,只是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 他利落得将柴火劈散,朝灶眼里码放齐整,又用火信子引燃捆稻草,塞了进去。高大的身子弯得极低,等看着木柴引燃了,灶眼不会灭后,又迅速起身,往大锅里倒了两碗水,又抓了把小米,拿勺子舀了两遍,也就成了。 这些活江小蛮哪怕在莽山上,也是没机会做的。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生火造饭的动作,先是觉着有趣,继而想到他过着这般清苦的生活,心里头立时便泛滥起不忍来。 “朝食只吃这个吗?”见他停了手,开始收拾起灶台,江小蛮四处张望,妄图能找着些旁的点心吃食。 提耶拿碗筷的手顿了顿,而后点了点头,示意她到里头来坐。 外头凉冷雾浓,清冷无边,而此间却火光湛然,烟火气和暖。反差如此巨大,不由得便叫人要卸下那些沉重的担子。浮提耶沙想了想,见江小蛮穿得不多,便朝灶眼前又搬了张圆凳。 内宫监到底也是看身份行事,他们只晓得这是个还俗的和尚,分赐的院落布置的也就并不十分周到了。 厨间陈设简陋,只有两处能坐的地方。 男人俯身坐在马扎上看火,而江小蛮坐的那个圆凳,年代久远又撑角极高,有些像修葺房舍的工匠留下的。 两个一高一低,江小蛮双腿离地悬空了一段,这样的姿势,她终于才能微微俯视他一回了。 “西天的僧律,是日中一食,早晚都只能药石的。”提耶用火钳子拨了拨灶眼,拨大了柴火间的空洞,炽热的光影顿时又亮了许多。 江小蛮歪了头看他,越发觉着那双眸子的灵澈深刻,噼啪燃着的火堆,倒映在他眼中,整个人像是亘古的神祇,千百万年得活到了如今。 火光将他异域面容上打下阴影,明灭无定得柔和了不少。 她再一次看呆了去,张口便想问他是不是活了上万岁,连那几世几劫的记忆都从未忘却。 好在及时转过念来,朝灶眼边搓搓手,诚恳道:“日中一食?一日里头只吃一顿正餐?是延年养生的法门吗?药石又是什么,能吃吗?” 说到吃食,她是最在行的。僧戒传入中土,也演分出许多派系。近来她恶补了不少佛典,听得‘日中一食’时,晓得是要受苦的戒律,语气里难免带上了天然本真的讶然。 听她问的认真,提耶从灶眼里收回火钳子,暂时放下家国苍生的沉重,与她耐心解释了起来。 “延年养生是道家的说法,日中一食是为清净无欲。正午前舀好饭食,坐定了只食一餐。而早晚倘若腹中饥饿,则可寻觅些稀粥米汤一类,以作疗饥,是故称为药石。” 他面容温和,在这一方狭小的天地里,越发显得温良沉郁。 “啊!日日这样吃,那早晚岂不都吃不着好吃的了?” 想起节制饮食的这段日子,她都快忍得发狂了。也就才十来日,便彻底破了功,可出家僧众,却要年复一年日日如此,实在不知如何忍受。 见他听了这略夸张的问话,虽未立刻反驳,却是唇角动了动。只是一个极浅淡的笑,却让江小蛮鼓起了勇气,略偏了头凑近了些,认真地将心中所惑问了出来。 “可是这样拘着自己吃喝,难道不觉着活着没趣,不觉着辛苦吗?少吃些就能得道成仙,又有什么用呢?” 其实许多沙弥都曾有过这等疑惑,只是当着尊长师者,是断然不会这样问的。 可若不明白戒律的要义,只以为在受苦,那守戒也就真的只是个苦差了。 江小蛮恰问在了点子上,探究的目光天真纯善,略偏的脑袋朝下俯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