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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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轻尘转过脸,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别说,还真是。她立马放平嘴角,含糊一句:驿站闷,今日就要重新出发了,我想着开心。 常淑直起腰身,浓黑的眼珠似笑非笑,伸出手指戳她的脸,好似想给她戳个酒窝出来。 近两日可有想起什么来吗? 慕轻尘疑惑一瞬,方才明白常淑问的是她失忆的事:有,有一点,一点点,不多不多。 比如? 呃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片段,具体的还说不上来。 常淑刚燃起的希望破灭了,捏捏慕轻尘的耳垂:还是那句话 我明白我明白,若惹出幺蛾子就割耳朵! 割就割!反正我就要逃之夭夭了,看你到时候割谁! 晓得就好。常淑欣慰道。 临走时,仍旧不放心地斜睨了慕轻尘一眼。 不知是不是她太疑神疑鬼,眼皮一直跳。 * 驿长没说错,出了城门果然是孟河,河面宽阔,淡而澄澈,隐隐还有鳞光闪闪的几尾鱼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惹得慕村姑轻尘一时技痒。 华帝的御驾在最前,车厢宽敞又华丽,配有四匹雄壮的大宛马。 他咳嗽两声,传出道口谕,金吾卫都尉很快来到他的车厢前,与他请安。 华帝说出找他前来的原因打算不再沿孟河行进,而是抄近道。 都尉不依,从马背上下来,打躬作揖,以担心安全为由,恳请华帝收回成命。 这一下事情可闹大了。人马皆停了下来。 常淑的七香宝辇位于整个队伍的中央,与御驾之间还隔有太后、塔阿图、塔珊的车马,实在摸不清前方的事体。 慕轻尘毛遂自荐,寻了个由头前去打探,不等常淑同意,一夹马腹,去了。 回来时面上隐有愁容,像霜打的茄子。 塔珊卷起竹帘叫住她,问她究竟发生何事? 慕轻尘无精打采:陛下欲要改道。 呀!?塔珊比她还意外,探身望着御驾边的金吾卫都尉,慌不择言道,要不,就在此处落水? 不妥。 此处是孟河上游,地势平坦,水流亦静缓,落水之后很难将她冲走,金吾卫个个武功高强,说不定一人一个凌波微步便能把她从河里捞回来。 可是 再等等。 慕轻尘没多逗留,咄了一声,骑马回到七香宝辇旁把消息说与常淑和常鸢听。 正说的起劲呢,金吾卫都尉忽然重新上马,挥动红黄色的三角旗,示意继续前进。 原来是虚惊一场。 慕轻尘长吁一口气,紧张的心情慢慢平复,向回眸看她的塔珊不动声色地眨眨眼。 你和塔珊常淑故意拖出个长调,倒是相见恨晚呐。 后四个字说得颇有深意。 常鸢从窗口钻出脑袋,咬牙切齿道:哼,轻尘,你堂堂学士,居然和亦小白一个德行。朝三暮四。 亦小白: 我乖乖巧巧的骑马也招惹到你了? * 时间一点一点过,太阳一点一点往上攀,恍恍惚惚中竟甩开东山头一大截,火伞高张。 浩浩荡荡的车马行入孟河中游地界,这处是个微微的缓坡坡,河水流速颇急,像个兴奋的孩子,叮叮咚咚而去。 嗯,是个跳河的好地方! 只是何时开跳呢? 阿呀,不行了不行了!亦小白呜呼哀哉地叫嚷,太阳太热了太热了! 她像片失去水分的芭蕉叶,软塌塌地垂着脖子垂着腰,眼皮一阖上便栽倒在马背上。然后伸手一阵摸索,在马鞍边摸到一水囊。 呜呜,水喝完了。她把娇生惯养发挥得淋漓尽致,尘尘,我要喝你的。 慕轻尘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摘下水囊直往嘴里灌,三两下便喝成底朝天。 我也喝完了。她把水囊倒提着抖了抖。 啊啊啊,你个小气鬼!喝你点水又不是喝你血。亦小白忿忿不平,两只眼睛死死瞪她,仿若有深仇大恨一般。 慕轻尘摊摊手,故意逗她。 亦小白没力气和她纠缠,舔舔干涩的唇,试探性喊了声鸢儿。 不出所料,常鸢根本不搭理她。 这对一驸马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悲哀。 慕轻尘见时机已到:好啦,她歪过身子,拍拍亦小白,咱们就在河边,你还怕被渴死不成,把你的水囊给我,我帮你打水来。 我不,河水有腥味,我喝不下!亦纨绔小白果断拒绝。 慕轻尘: 你个挨千刀的!竟敢破坏我的计划。 她双眼一眯,语气寒凉刺骨,一字一顿道:必须喝! 亦小白最怕她这样,好似下一瞬便要送她送去见阎罗王,弹坐起身,诚恳道:喝喝,我这就去打水,这就去。 说完衣袍飞扬,应声下马。 站住!慕轻尘杀来一记眼刀,说了我去就我去,给我回马背呆着! 慕轻尘严重怀疑亦小白是老天爷派来考验她的,为求心安,特地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就把你的水囊扔掉,渴死你! 亦小白: 河水真是一神奇的东西,远远望去死气沉沉的,凑近后才发现水下有一簇簇柔嫩的水藻,像棉絮一样,软绒绒的。 水陆相接之处的泥地里,还嵌有无数颗大小不一的石块。 慕轻尘不禁念想起那些年在河边洗衣服的日子。苦,却快乐着。可惜呀,都是回不去的从前了。 哒哒。 马蹄磕响硬邦邦的石块。像某种仪式的前奏。 慕轻尘取出藏在算袋里的一根绣花针,暗道一声,再见了常淑! 噗! 绣花针刺破马背,狠狠扎进马儿的皮rou。 马儿吃疼,猛地扬起前蹄,一声长鸣划破静谧的长空。 声音如雷贯耳。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悉数循声回头,霎时惊得脸色煞白! 但见马儿在河水中疯狂的扭动跳跃,仿若魔障一般,踢出一片片巨大的浪花。 而慕轻尘紧揪住缰绳,不知所措着。 金吾卫都尉最先高喊:马受惊了,小心周围有埋伏!保护陛下!保护驸马! 马不会无缘无故受惊,除非是逼人的杀气或者遭受重击。 彼时,常淑已跳下马车,朝慕轻尘急急奔去! 金吾卫们觉得这一幕分外熟悉 哦,对,慕驸马月初不慎落入望月池,长公主殿下也是这般不要命地跑过去 都尉一个头两个大:还愣着做甚,救人啊! 金吾卫们洞心骇目,迅速分拨出一队人马,缀上常淑。 场面一如之前,焦头烂额叫叫嚷嚷。 而马儿早已跃出五六个马身,眼见着就要跃进池中央。 慕轻尘估摸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两手一松,以极尽翱翔的姿态栽进孟河。 在被清凉包裹住的那一瞬,她感怀道,美好生活,我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常淑的惊呼。 慕轻尘一直在往下沉,像个睡在摇篮里的婴孩,在水中轻轻摆荡、轻轻摆荡 她慢慢地睁开眼,看着水面的亮光越来越远后,兀自翻了个身,准备顺着流势游向下游游向下游向游 靠! 怎么游不动! 她不服输,拼命地扬起手臂蹬起狗腿还是游不动!!? 啥意思啊!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一只乌龟耷拉着眼皮,慢悠悠的路过她,又慢悠悠的折回来停下,幽幽静静的眼底写着是不是傻,你他妈根本不会游泳! 慕轻尘惊骇不已,靠靠靠!原主居然是他妈个旱鸭子! 坑爹啊!!! 第44章 穿越驸马上线 慕轻尘的咽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不停的呛水, 直呛得她脸涨红。 渐渐的、渐渐的她已没有力气扬臂蹬腿,只能在水下本能挣扎。 意识随之模糊 她下坠得也越发厉害 一只胳膊圈住她的腰身,纤细却有力, 触感分外熟悉。慕轻尘的眼皮撑开一条缝, 看到了常淑焦急的眉目。 常淑倾过身子, 含住她的嘴巴, 渡来几丝空气,带着她朝水面游去在探出水面的那一刻,她眼前一黑,彻底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一会觉得常淑在猛力按压她的胸腔, 按几下就来吃她的嘴巴, 反反复复好多次。一会又觉得天地摇摇晃晃,耳边满是车轱辘的吱呀声, 估摸被抬进了马车。 幸好常淑就在身边, 与她十指交握, 一直不曾松开。 她安下心,稳稳当当的睡了, 还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嘉盛十年的四月初三。 那日的天空比任何时候都要晴朗,空气中有微风、有鸟语、有花香。 她从小床里爬起来,推推睡在破毛毡里的阿娘:阿娘阿娘,今天是我的生辰, 你答应给我买只烧鸡的。 阿娘不耐烦的背过身:怎又长大一岁了! 阿娘,阿娘。她绕到阿娘对面,继续推她。 哎呀烦死了!阿娘掀开被子气呼呼地骂她,气呼呼地穿衣,走出破落院子的门。 她想,阿娘定是给她买烧鸡去了,于是从地上爬起来,挪到石阶坐着,双肘撑膝,双手捧脸,一瞬不瞬地盯着门瞧。 没多久娘阿便回来了,把五个热腾腾的馒头扔到她脚边。 呜,阿娘,我要吃烧鸡。 阿娘瞪她一眼,回屋打开衣橱,将衣服一叠叠抱出来,再用一块方布包好。 只有馒头,爱吃不吃,你满五岁了,就吃五个馒头,别的没有! 可是 可是什么!阿娘踹了一脚凳子。 可是我今年六岁了。 阿娘手里的活没停,拎起方布的四个角系好,裹出一鼓鼓的行李,再背到背上。 阿娘,你要走吗?她把下襟拢成一个兜,将馒头一一拾捡进去。哎,馒头就馒头吧,总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好。 去赌坊阿娘眼神躲闪,心虚的丢下一句。 什么时候回来呀? 阿娘浑身一震,转头看她,大概是因为她从没问过这种问题。 去去就回。 会给我买烧鸡回来吗? 赢了钱就买给你阿娘的眼眶忽然红了,踩着石阶来到她跟前,看她捡馒头。 轻尘,阿娘很少温柔的唤她,等馒头吃完了,就到前院去,找你爹和阿嬷阿翁,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们会喜欢你的。 阿娘不喜欢我吗? 阿娘也喜欢你的。 那阿娘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呢? 阿娘摇摇头:阿娘也不知道,或许下个月,或许下一年,或许很多很多年 我晓得了,阿娘一定会有回来的那一天。 阿娘没回答,揉揉她发顶,哭了。一边哭一边起身,在跨出门槛时,回头冲她笑。 笑容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苦涩。 她也给阿娘回了一个笑:早去早回。 然后她阿娘就走了,她便开始吃馒头,一口气吃掉两个,午时又吃掉两个,太阳落下时吃起最后一个,吃着吃着一浑身酒味的男人闯进院子。 她怕他是来抢馒头的,于是把剩下的小半块揣在怀里,一脸防备地看他。 男人没注意她,脚被篱笆拌上一跤,摔进枯草地里,哼唧两声后再没动作。 亦小白一宿没合眼,眼眶乌青,在床边抓着慕轻尘的手不放:呜呜呜,没想到尘尘为了给我打水连命都可以不要,都怪我,都是我的错,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喝水了。 常鸢叉腰吼她:不喝水?你是准备成仙,还是准备让我守活寡呢! 尽说风凉话啊!尘尘现在生死未卜,我没心思跟你儿女情长! 生死未卜? 常淑: 林渊不都说了吗,一切安好,只是受惊过度,睡着了而已。 你!常鸢上前一步,好你个亦小白,慕轻尘比我重要是不是,为了她你连媳妇都可以不要! 别吵了!常淑不知第几次打断她们二人,不过这次的口吻更强硬。 初月姑姑打帮腔,蹲了一个礼,搬出林渊的话来,说是慕驸马需要好生歇息,若醒了,奴婢立刻派人来通禀,您二位也劳心一晚上了,回房缓缓神吧。 赶人的话说得明明白白,常鸢不好多留,拉住亦小白的胳膊往外拽,拽得亦小白哭天号地的,一口一个我不走,就让我陪着她,她若是熬不过这一劫,我就陪她去。 常淑: 初月姑姑嘴角一抽,招呼侯在外头的小宫婢,同她一起帮衬常鸢一把,硬生生地拖走亦小白。 一路拖到院中央。 常淑生怕有变故,赶紧合上房门,眼不见为净。 她是有些累的,昨日急急忙忙赶回驿站,一直忙碌到现在,还要应付前来探望的众人,看着他们或真心或假意的问候,疲惫至极。 她摁摁发涨的额角,坐上床边的脚踏,小心翼翼描绘慕轻尘眉梢,眼底尽是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