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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不小心染上了风寒。”破庙里,男人皱着眉,手覆在平安的额头。 平安小小的脸烧得通红,半梦半醒间还唤着:“阿娘,我热…” 裴蓁蓁抓着他的手一紧,眼中染上慌乱:“没事…平安,阿娘在这里…” 她有些自责,恨自己只顾着赶路,没有早些发现,否则平安也不会烧得这么严重。 最重要的是,裴蓁蓁虽然随褚月明学会毒术,于医术却是一窍不通。眼见着平安烧得没了意识,她却束手无策。 “要赶紧送到医馆!”男人背起平安就往外走。 裴蓁蓁站在原地,抿着唇,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没钱!” 说出这两个字时,她心中觉得很是荒唐,谁会想到,堂堂裴家女郎,竟有一日会沦落到连看大夫的银钱都没有。 男人也没钱,否则他们也不必栖身破庙。 “我来想办法。” 漆黑的夜里,男人背着平安,裴蓁蓁跟在他身后,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裴蓁蓁看见男人脖子上一颗鲜艳的红痣,垂下眼睫:“为什么要帮我们。” “帮人,还需要什么理由。”男人额上落下一缕乱发,嘴边带着浅淡的笑意。 裴蓁蓁沉默一瞬:“你是谁?” “我…我姓陆,若你不嫌弃,便叫我一声四哥。” 裴蓁蓁微微抬起头:“我是裴蓁蓁。” “你在家行四?” 见她没有怀疑,陆四说不清心中是庆幸还是遗憾:“是。” “你的家人呢?” “都死了。”陆四自嘲一笑,“他们都不在了。” 裴蓁蓁低低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陆四又问:“平安的父亲呢?” “他是我捡到的孩子。”裴蓁蓁的目光落在平安身上,眸中泄露出些许温柔,“他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至于还活着的裴正、萧氏、裴舜英,裴蓁蓁不想将亲人二字,放在他们身上。 … 胡人占据洛阳城后,南魏众世家仓皇逃窜,一路北上。渡过分割南北的镇江,放火烧了江上大桥,胡人大军便只能与魏人划江而治。 可是这把火,也断了北上的路。 镇江隔岸的崇州有豪族吴氏,麾下养有大批水军,渡船无数,只是为了保一家之平安,吴氏水船每日巡视镇江,却不会接对岸的任何人渡江。 要想渡过镇江,便只能自己想法子。 陆四在江边伐木绑了木筏,只等到了夜里,便坐木筏渡江。 胡人暴虐,南地的百姓都想北上,为了不让治下变成空城,胡人也派人在镇江看守,胆敢偷渡,便就地处决。 但裴蓁蓁他们的运气实在很糟,那夜渡江之人不少,江边突兀燃起火把,燃烧着的箭支飞过江面,射中他们的木筏。 或许是北上的人太多,胡人终于决定要杀鸡儆猴。 裴蓁蓁落进水中,冰凉的江水瞬间叫她全身湿透,拉住快要溺水的平安,裴蓁蓁咬着牙向前游。 “把平安给我。”陆四在她身后道。 裴蓁蓁水性不差,但要带着一个孩子游过镇江,还是太勉强了。 陆四将平安护在怀里,同裴蓁蓁一起向前游。 江水并不算湍急,可是裴蓁蓁还是渐渐没了力气,离对岸,还有一半的距离。 耳畔传来呼救声,裴蓁蓁麻木地看过去,原来不远处就是吴氏的渡船,船上点着灯,兵士沉默地看向水中浮浮沉沉的平民,没有丝毫要出手救人的意思。 “他们不会救人的。”陆四面容冷峻,“这就叫,划江而治。” 裴蓁蓁心中涌起一股浓烈的恨意,还有让人窒息的无力感,这种无力,她已经体会过太多次。 若有一日,若她能活下去…裴蓁蓁死死咬住牙。 可是,江岸明明近在眼前,裴蓁蓁却觉得自己怎么也到不了,为什么还有这么远… 她机械而麻木地向前游着,几乎是凭着一股意志支撑。 陆四发现了她的速度越来越慢,伸手将她抱住,叫她拉住平安,拖着两人往前。 漆黑的夜里,裴蓁蓁从水中冒出头,吐了两口水,湿漉漉地爬上岸边。 检查过平安没事,裴蓁蓁回过头,有些欣喜地对陆四道:“四哥,我们到了!” 陆四下半身都浸在水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闻言对裴蓁蓁淡淡地笑了笑。 裴蓁蓁心中一跳,凑近去看,才发现他身旁的江水有浅淡的血色。 她变了脸色,拼命将陆四从水中拖上岸,平安也在一旁帮忙。 鲜血已经将他背后的衣衫全都染红,原来不仅木筏,陆四也中了箭。 平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阿娘,四叔,四叔是不是要死了…” 裴蓁蓁颤着手为他抹掉眼泪:“不会的,我们都会活下去,我们都要活下去…” 陆四虚弱地睁开眼,慢慢抬起手:“蓁蓁…” 利落地撕开陆四的外裳,右肩后一块朱红的胎记很是显眼,裴蓁蓁用自己的衣袖简单包扎住陆四的伤口。 将人扶起,陆四高大的身躯压在她身上,几乎要将她压垮。 “蓁蓁,别哭…”微弱的热气扑在裴蓁蓁耳边,平安听话地跟在她身旁。 “我没哭。”裴蓁蓁咬着牙,眼中透着一股狠意,“陆四,你别睡,等进了城,我就带你去医馆。你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你答应了要陪我去盛安城!” 说到最后,她话里忍不住带了哭腔。 “对不起…”陆四靠在她身后,缓缓闭上眼。“蓁蓁,你要活下去,你要…去看看这天下…” 对不起,蓁蓁。 裴蓁蓁背着人走了一夜,终于进了崇州城,天光乍破,医馆的小伙计打着哈欠开了门,被站在门外水鬼一样的女人唬了一跳。 “救他!”裴蓁蓁抬起头,眸色沉沉。 小伙计扶着陆四放在床榻,老大夫弓着腰上前,只看了一眼:“夫人,这人早已经断气了。” “不可能!”裴蓁蓁狠声道,“他还活着!” 老大夫无奈:“老朽便是有再好的医术,也实在做不到起死回生。” 裴蓁蓁上前抓住他的衣襟,状若疯狂:“若是你救不了他,我便杀了你!” 她这样子实在可怕,平安从未见过她这样,害怕地抓住她的裙角,哭着道:“阿娘,我怕…” 四叔为什么躺着不肯起来? 平安见过很多死亡,可是那都不是四叔。他知道,死了的人就要被埋起来,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会扛着他骑大马。 裴蓁蓁被平安的哭声唤回了神,她怔怔地松开老大夫,后退两步。 老大夫叹了口气:“夫人,逝者已矣,还请节哀。” 蓁蓁,活下去。 你要活着,去看看这天下。 裴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