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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道:“皇后不是早就为你指了住处了么?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紫菡道:“奴婢舍不得姑姑,故此留下多说了两句。况且奴婢连位分都没有,哪敢住在偏殿?所以请内阜院的总管重新安排,仍是住在章华宫后院的厢房中。” 我赞道:“果然是个懂事有分寸的。” 紫菡红了脸道:“这都是芳馨姑姑教奴婢的。” 我又问:“如今可有人服侍你么?” 紫菡道:“皇后娘娘指了一位姑姑,两个宫女,两个小内监过来。” 我笑道:“尽够你用了。从前的两位女御,都没有你和张女御这样的福分。不但没有人服侍,还要在济慈宫侍奉太后。所以你要惜福,来日有了皇子皇女,自会被册封。好日子在后面,千万谨慎,保全自身。” 紫菡郑重答应,含泪拜别而去。 正文 第93章 女帝师二(22) 【第十六节 不祭不宴】 回到悠然殿,芳馨见案上新画已成,便收起银铳道:“姑娘累了一日,也该安歇了。” 我淡淡一笑:“绿萼,把柜子里的画拿出来,我细数数。再去泡壶茶来。” 绿萼道:“这会儿饮茶,该睡不着了。奴婢去盛一碗玫瑰露来好不好?” 我默然不语,只将笔尖浸在天青釉刻花三足笔洗中,悠悠荡着。一缕墨色无声逸开,直到水中一片漆黑。绿萼不敢再说,忙从柜中取出画来,自去茶房烹茶。 芳馨见我面色凝重,也不敢说话,只是垂手侍立。一张张画数过去,一共是一百一十六张。我掀着画角,轻声问道:“他们都是怎么说我的?” 芳馨一怔:“姑娘说什么?” 柔绵的纸边从指间如水流过,我头也不抬道:“紫菡忽然成了女御,他们便没什么可说的么?” 芳馨道:“闲人说什么,姑娘又何必理会?” 我将画收入柜中,顺手一拨柜上的铜环。静夜之中当的一声脆响,芳馨身子一跳,小心翼翼道:“姑娘是听到了什么?” 我冷笑道:“生日过得煊赫,连侍女都做了女御,自然是会招来无数闲话。” 芳馨道:“姑娘从不是在意闲话的人。” 我笑道:“旁人的闲话,自可充耳不闻。可皇后怎么想,我却不能不理。” 芳馨不解道:“皇后?” 我走下书案:“姑姑知道皇后为何赐紫菡住在章华宫的东偏殿之中?紫菡不过还是女御而已。” 芳馨迟疑道:“前几日陛下不是才让那位张女御住在西偏殿中么?既然张女御住在了偏殿,那紫菡必得住在东偏殿,那才公平。不是有一句话叫作‘平分秋色’么?娘娘这样做也并无不妥。” 我伸指轻轻戳在她的心口,叹道:“姑姑的心还不透……” 芳馨眉心一耸,恭谨道:“奴婢愚钝,愿闻其详。” 我微微一笑:“姑姑以为,皇后是怎样的人?” 芳馨道:“皇后是个再宽厚仁慈不过的人。” 我笑道:“姑姑只知道娘娘宽仁。你可知道皇后娘娘曾负监国重任,心思沉稳,耳目清明,行事不拘一格?” 芳馨低头道:“朝政上的事情,奴婢不懂。” 我缓缓道:“去年春天,战事正酣,偏偏良马不足。皇后困守宫中,无从知道缘由,便召了皇商之女史易珠进宫,与闻政事;皇后还处置了封司政。那封司政可是圣上最中意的百官之首。姑姑说,皇后会不会一味巴结圣心,而罔顾宫规呢?” 芳馨张了张口:“皇后原来这般精明能干。”她想了想,愈加惊疑,“那么皇后失宠,莫不是也有太过能干的缘故?” 我冷笑道:“圣意难测。不论如何,皇后毕竟是皇后,她的心意不可不查。小小一个女御,住在章华宫后院的厢房中,已是莫大的恩典,赐居偏殿,更是逾矩!皇后命紫菡居于东偏殿,分明是在嘲讽,嘲讽陛下,嘲讽我。嘲讽我为了攀附圣恩,趁着生辰,将紫菡献给他。” 芳馨大惊:“这……分明是紫菡一时起意,才随奴婢去定乾宫谢恩的,怎说得上是姑娘献上的!” 我感激道:“幸而姑姑教紫菡避居后厢,方能不落人口实。” 芳馨一怔:“奴婢跟随姑娘多年,这点道理还懂得。” 我颔首:“至于皇后……我明天再去守坤宫谢恩,再慢慢查探其意吧。” 绿萼奉上茶来,我请她二人坐在下首,与我共饮。两人频频相视,都是满腹疑虑。众人一言不发,殿中气氛胶凝。良久方听芳馨讪讪笑道:“今天也巧了,陛下赏赐给姑娘的贺礼是火铳火炮,贵妃赏赐给姑娘的是承影剑。刀剑管炮,都是战场上才用的东西,难不成陛下和贵妃都盼望姑娘做个女将么?” 我笑道:“那鎏金的子母微炮,陛下只赏了母炮和子炮,子炮中却没有弹子和火药,根本不能杀敌。那银铳太小,银弹子也软绵绵的,即使装了药,也伤不了人。分明就是心血来潮赏给我把玩的。况且我这身体,要背着药筒上战场,恐怕未等开炮,自己先倒下了。” 芳馨和绿萼都笑了起来。芳馨笑道:“姑娘不会舞剑,难道贵妃的承影剑,也是赏给姑娘把玩的么?” 念及承影剑,我不觉感伤:“那宝剑……去年春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周贵妃在太后和启jiejie剑舞的狂风之中,如岳峙渊渟,岿然不动。”我抬眼看着黑沉沉的屋顶,梁上的彩绘在烛光下隐隐泛着金光,“我便知道,这四面高墙,于我等是一生的羁绊与禁锢,但于贵妃,不过是一围一跃而过的竹篱。” 芳馨和绿萼相看一眼,甚是不解。芳馨道:“就算竹篱一跃就过,但贵妃始终是嫔妃,难道她真的会越过去么?” 这几年,我总是会回想起四年前端午节的夜宴,皇帝像孩子一样靠在周贵妃肩头的背影。他对她,不只是一个丈夫对妻妾的宠爱;她对他,也鲜有一个女子对夫君的恋慕。这道宫墙,这个身份,从来都不是她投身于江湖,逍遥远遁的障碍。从来不是。 然而这样的心境,又有几人能明白?这柄承影剑,是她初嫁入宫时,皇帝所赐的贴身佩剑。舍却佩剑,便是要舍却宫中的一切过往了。 我微微一笑:“再高的墙,你当它不存在,你的心便是自由的。你若有决心